冉冉面无表情的看着大殿中央翩翩起舞的舞娘,心早已不在这宴会上了。晚了半个时辰才到?她的轿子和陌麒渊的轿子不是一前一后一起走的么?怎么会这么晚才到?难道是有人对她暗中做了手脚?可是为何自己一点也想不起来呢?
手里忽然多了一杯佳酿,冉冉抬起眼来看见陌麒渊一张好看的面容,心中诸多思绪被他脸上的笑容给挥散去。
“亦桐,别想太多,记不起来就算了,等回去后我自有办法让你将一切都告诉我。”
冉冉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假装不经意的问道,“什么办法?”
陌麒渊仰头喝尽杯中的烈酒,眼神有些涣散、看上去像极了有些醉酒的人。他轻轻晃动着身子,一副支撑不稳的样子,晃到冉冉耳畔的时候极快速的说了句,“别忘了,我能给人造梦,亦能给人解梦。”
梦?
冉冉伸手扶住陌麒渊,两个人配合默契,让旁人皆以为逸王爷醉了,而逸王妃贤惠的扶住了自己的夫君。
“你是说我……”被人催眠了?
陌麒渊递给冉冉一个眼色,笑而不语。她果然聪明,一点就透。原本还想卖弄一下关子,没想到她一下子就猜到了。这催眠之术虽然不是什么稀奇厉害的功夫,可是若能达到用催眠来使人忘记短期内发生的事情还是不容易做到的。
江湖上除了陌麒渊,还有两个人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一个是自己的师父云外高僧,另一个是自己的师弟。师父常年在外、不问世事,一生只喜欢观天象、占卜命途,不可能是他老人家出的手;师弟多年前被逐出师门,销声匿迹、隐姓埋名。若真的是师弟所为,那么他背后藏着的幕后主使怕是来头不小、大意不得。
陌麒渊眯着眼看向对面一直将目光锁在冉冉身上的陌麒璿,心中总是不自觉的就笃定这个一下子变得极富城府的七弟跟整件事情脱不了干系。
陌麒璿轻笑着冲陌麒渊举了举杯子,将杯子里的酒尽数喝干。上首与西瀛皇帝并排而坐的是南疏新皇孤易炴,只一眼他便识破了那新皇是旁人假扮。那人脸上的人皮面具固然逼真,可是对于常年生活在人皮面具下的陌麒璿来说再逼真的面具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陌麒璿看向南疏假皇帝身边粉衣罗裙的宫女,那女子虽然没有华丽的衣饰却显得大气得体、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感受到有一道冷厉的目光停逗在自己身上,月冷轻轻回过头去,对上一双阴诘的眸子。心,突然一沉,小腿有些发软,她站得已经不如刚才那样笔直了。
那双眼睛自己看过无数遍,甚至在梦里也不能摆脱那双眼睛无形的监视。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个人是西瀛的七王爷,如何会是浑身伤疤的他呢?可是那样的眼神她一生都忘不掉、也绝不会认错。
难道说他戴着人皮面具扮作了七王爷,亦或是……他本身就是七王爷?今夜的惊吓实在是太多,让月冷一时难以适应,总觉得今夜有事要发生。
今天刚刚抵达霄都的时候月冷便发现孤易炴是被人假扮的,一下子明了为何一路上他都不让她近身;好不容易挨到了晚宴又看见那个曾经仓皇离开的女子如今已成了西瀛梧州王的正妻;如今,那个夜夜噩梦里出现的鬼魅坦坦荡荡的坐在大殿之上。
笙歌妙舞的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阴谋?为何整座皇宫像是一张血盆大口,空气里似有似无的弥散着肃杀血腥的气息?
乐声停住,舞娘福了福身退了下去。众人举杯说着官腔客套的话,殿里聒噪热闹的气氛让冉冉觉得乏闷。
上首高坐的陌麒辰转动着杯盏,俯视着殿里的人,目光所及之处皆让人后背微微发凉、生出惧意。
“众爱卿,今日南国来使我西瀛,实乃两国邦交的友好举措。”陌麒辰将手中的杯盏放到身侧的托盘里,视线落在南疏皇帝身旁静立的月冷身上,“今日,朕,要给南疏皇上一个见面礼。”
大家静静的看着坐在上首不怒自威的男子,心中揣测着皇上要将哪一位公主许给南疏的皇上。按照以往邦交的传统,邻国派出使臣出使,回去的时候要带回一个公主联姻以示友好。在这封建的古代,女子大多数都成了男子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皇上的贴身太监拿出早已拟好的圣旨,朗声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经查明,六年前前朝右丞相欧阳博私通北新一案实属宵小之辈诬告。欧阳右相遗孤欧阳馨梅收为皇室义女、获封馨梅公主,且由皇上赐婚、与南疏联姻,巩西瀛、南疏两国世代交好。”
此圣旨一出,大殿上鸦雀无声,众人眼中的讶然皆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这皇上,如何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难道真当所有人是三岁孩童么?当年欧阳右相是怎么获罪、怎么死的大家心知肚明。
那念旨的太监收好圣旨,直勾勾的盯着身子微有颤抖的月冷,“欧阳馨梅,你还不下跪接旨、谢主隆恩?!”
月冷抬起头来,看向大殿下正眯着眼看自己的陌麒璿,那双寒眸里一闪而逝的威胁让她双腿一软,不自觉的就跪在地上低声道,“民女欧阳馨梅接旨,谢、主、隆、恩。”
“起来吧。”
陌麒辰淡淡的看了一眼月冷,右手紧握成拳却无法发泄自己的怒意。将欧阳博的案子翻过来,此刻的他已经成了天下人耻笑的对象了吧。他堂堂西瀛的一国之君竟要受他人威胁摆布,何其悲哀!
“麒渊,她……”
“我也没想到原来欧阳右相的女儿还活着,而且一直隐在轩月斋里。”
陌麒渊伸手握住冉冉的双手,发现她的双手寒凉得厉害。转过头去细看,她的额上有细密的汗珠。“亦桐,你怎么了?”
冉冉一直盯着上首表面上看脸上仍是淡然的女子,陌麒辰已经命人在南疏新皇身边安排了座位给月冷,虽然一身婢女的装束却仍是透着高贵的姿态来。若不是月冷的手指在在轻轻颤抖,冉冉差点要忍不住佩服起她的定力来。
为何坐在一旁的孤易炴一句话都不说?为何他眸子里略带焦灼却什么都不做?难道要任凭身带梅香的月冷名正言顺的嫁入皇宫么?那么,那个叫萧青青的女子怎么办?萧青青如何斗得过城府极深、处变不惊的月冷?像月冷那样的女子怕是鲜少有人是她的对手。
“麒渊,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冉冉回过头来看向陌麒渊,表情有些慌张。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相处的日子不算长自己却对萧青青那个丫头有着莫名的好感。萧青青为了爱情是那么勇敢和义无反顾,不该就这么被上苍无情抛弃,她一定要救她。
“好,一切都等这晚宴散了之后我们再说,可好?”陌麒渊温柔的看着冉冉,他眸子里的关切让她安心许多,心里觉得只要陌麒渊在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晚宴又持续了半个时辰大家才各自离场,那半个时辰里大家都好奇的睨着上首端坐的馨梅公主。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皇上才会自扇耳光替欧阳右相平反?难道朝中有什么暗涌是他们没有发现的么?
晚宴最后,冉冉也终于从月冷的眼神里识出了那南疏新皇孤易炴是被人假扮的。看来,西瀛与南疏联姻一事这个假皇帝根本不敢做主,毕竟是缺少了孤易炴那样的胆识和谋略。不知道孤易炴知道这件事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院子里,几个丫头来回踱步,时不时张望着王爷和王妃的屋子。真是好生奇怪,王爷和王妃一回来就进了房间、还让多加了两个炉子、不许任何人打扰。
热浪一波一波袭来,轻柔的触着床榻上只单穿了亵衣的男女。那女子皱着眉头紧闭双眼,汗珠大颗大颗的滚落到她的衣襟上;男子紧握住女子的双手已经潮湿不堪,身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浸湿了大半。
“亦桐,此时你已经走出了那处花园,进了轿子里。你一直昏睡,你听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他正唤着你。你醒来看看他……睁开眼看看他……”
陌麒渊的声音像是一声声低低沉沉的呼唤,轻轻柔柔的飘在冉冉耳畔。
冉冉皱着眉睁开眼睛,太阳穴有些轻微的疼痛感。
“怎么样?还好么?”陌麒渊将冉冉揽进怀中,拿出早已备好的凉帕擦了擦她额头上的汗水。
冉冉倚在陌麒渊的怀里,看上去有些疲倦,“嗯,还好。只是觉得像是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头有些昏昏沉沉的。”
“你确定是是孤易炴假扮了麒璿?”
冉冉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轻飘,“我……也糊涂了。若不是他,为何他那样对我还对我说那些话;若真的是他,那么他出于什么目的来假扮陌麒璿?这些年来,陌麒璿为陌麒辰出谋划策,出于取得西瀛皇帝的信任、获取重要信息的目的也是说得过去的。”
陌麒渊接过冉冉的话头,分析道,“只是,今夜那个叫月冷的宫女突然被认作皇帝义女、收为公主这件事,麒璿不可能不知道。若他真的是孤易炴,想要收月冷做妃子不必这么大费周章、直接册封就可。不过,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孤易炴不可能在老皇上驾崩后不久就新册立一个妃子。”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冉冉伸手揉了揉跳痛的太阳穴,躺下身来看着陌麒渊,“罢了,一时也没有什么头绪来理清这些可疑之处。麒渊,我想……让你帮我去救一个人。”
陌麒渊顺了顺冉冉额前湿软的头发,问道,“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事情?要去救誰?”
“萧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