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偶尔听到物体撞击、坠地的巨响,还有风吹起棚盖“啪啪”的敲打声,岛上的居民却似习惯了这样的情景,该就寝的就寝,该作乐的作乐,该懒散巡视的依旧举着忽明忽灭的纸灯笼懒懒巡视。
灯火通明的厅堂里,南宫玉与铁裘已是喝得满面通红,但男人的自尊让他们都不肯向对方认输,硬是梗着脖子红着眼睛死命地朝对方灌酒,不醉不休!
天薇离开了席坐,端着个小酒杯静静站在窗前,仰头看着窗外凄迷的夜色,和远处黑影连绵的山林,不知怎的,心里莫名浮现出一丝不好的预感。
一个婢女走进来,朝在拼酒的二人福了个身,恭敬说道:“二堡主,新来的一位夫人听闻二堡主在设宴招待贵客,便说要来献舞一曲,给二堡主把酒助兴。”
铁裘闻言停下了手中灌酒的动作,诧异地看了那婢女一眼,淡淡说道:“她们倒是有心了。”随即又似想到什么,突然拍手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座就成人之美,让她来吧!”
婢女应了一声,行了个礼便慢慢退了出去。天薇和南宫玉同时看向对方,又在对方眼里看到同样询问的目光,顿时二人了然,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不是紫陌,也不是锦瑟,那便只可能是云烟了。
南宫玉惺忪着一双醉眼,笑嘻嘻地说道:“听闻大哥前些时日在杨州的花魁赛会上大出风头,一口气把前三榜的姑娘全赎身带回了岛上,此等壮举实乃为我辈中的典范啊!”
铁裘抓起一壶酒递到南宫玉面前,喷着酒气,满面得志,“那有什么,不过几个女人罢了。”
“哈哈,这世间女人多了!能让大哥这般一掷千金的,定是有让大哥心动之处!”
“她们…”铁裘语气微顿,面上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又色眯眯地笑道:“说得是,那惊鸿的身段真是美妙,软得跟水蛇似的,还有那个云烟,甚是风情万种,说话声音软绵绵的,听得人骨头都酥了,真恨不得把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一番!”
南宫玉闻言脸色变了变,随即又若无其事地附和道:“那是!可那锦瑟也不错,温柔似水又善解人意,多可人的一朵解语花。还有那惊鸿,当日她所跳的一段惊鸿舞实在是绝妙非凡,大哥猜一会来献舞的人会不会是她呢?”
说着说着就露出了一副垂涎之色,与铁裘醉眼相对,齐齐发出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猥亵笑声。
天薇站在窗前看着二人静默不语,心中却浮起几丝疑惑。铁裘方才提起云烟几人时面有异色,仅管他掩饰得很好,但素来心细如发的天薇依旧从他眼中捕捉到那抹一闪而过的厌恶,看来这位所谓的风流堡主,也未必真如世人所说的那般色欲熏心。
过了一会,方才离去的侍婢带着两名女子走进了厅堂,站在前面的女子穿着一件淡紫色散花烟罗上衣,下着深紫色烟水百褶裙,脸上以一方胭红轻纱遮面,身姿妙曼,风姿绰约,正是云烟,婢女碧菀则抱着一张瑶琴恭敬地站在后面。
云烟进到房中,看到天薇和南宫玉两人,不由一愣,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又恢复常态,款款朝铁裘福身行礼,“妾身见过二堡主。”
铁裘看着轻纱掩面的妩媚女子,却没有往日那般的急色轻佻,只淡淡说了句:“既然来了,那便开始吧。”然后,放下酒盏,竟拿起银筷自顾自的吃起菜来。
云烟见状也不以为意,缓缓后退几步,待碧菀将瑶琴架好,随即琴声一起,女子便在厅堂的空地中翩然起舞。
蓬散的水烟百褶裙在舞姿的带动下摇荡开旋,宽长的烟罗长袖如蝶双翼,飞扬翩跹,女子玉步轻莲,素手流云,举手投足间极尽风情。长袖落下时露出如雪藕臂,戴在玉腕上的铃铛发出阵阵空灵的轻音,被轻纱遮掩的半面玉容,在房中辉明的灯火下更显得神秘迷离。
清扬的琴声中,偌大的厅堂却显得气氛莫名。铁裘一边夹菜一边欣赏,仅管脸上竭力保持着平静,但眼中已不自觉流露出倾慕的神色。南宫玉不似往日的嬉笑胡闹,安静地坐在一旁饮酒,面无表情,沉默不语。天薇在云烟进来时就不动声色地坐到了南宫玉身边,本是防备云烟又用摄魂音术,结果等了半晌也无半点异常。
女子正跳到一段旋转的步骤,屋外忽然又刮了大风,天薇离开时窗户没有关上,风吹进厅堂内,恰巧在她转身回首时将挂在脸上的轻纱吹落。女子嘴角轻扬,妩媚一笑,美目中莹光流转,熠熠生辉,那一刻,绝艳的容颜如盛开的优昙,使通明却沉静的厅堂瞬间变得生动起来。
铃声清灵,琴声悠婉,铃声琴声融合在一起似合奏出一曲别样的乐章。
天薇坐在桌前,眉头轻蹙,铃声和琴声她都没听出半点不妥,南宫玉也神色自然,只是有点阴晴不定。但原本在饮酒夹菜的铁裘却停下动作,整个人怔怔地看着在空地舞蹈的女子,呼吸渐渐沉重,眼中情欲浓烈,额间青筋突起,似血脉贲张。
突然,铁裘一把扔开手中的银筷,起身急步走到云烟面前,猿臂一展,在女子的惊呼声中一把将云烟捞起扛在肩上,然后大步朝屋外走去。
挂在男子身上的云烟在即将离开厅堂时猛然抬头,微挑的媚眼轻轻一扫房中愣怔在坐的二人,勾唇一笑,扬艳如斑斓妖娆的罂粟。
当脚步声渐渐远离后,安静的厅堂骤然发出一声脆响,南宫玉失神地看着被他捏碎的酒杯,发了好一会呆,才郁闷地说道:“怎么就碎了,这玉瓷是假的吧……”
然后男子面色如常地起身,重新拿了一只酒杯坐回桌前,倒酒,牛饮,一杯接一杯,沉默,不语。
没有侍婢来收拾,玉瓷碎片上还余有清莹的酒浆,就这么摆在一片狼藉的酒桌上,瓷片的断口处,尖锐的棱角散发着狰狞的寒光。
看着不停饮酒,一脸平静却眼带萧索的南宫玉,天薇暗自道了一声叹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窗外的风“呜呜”地凄叫,窗子在大风中猛烈摆动,撞在墙壁和窗楣上发出巨大吵杂的声响。厅堂内就剩下南宫玉和天薇两人,碧菀跟着主子离去,在外伺候的侍婢们见铁裘扛着云烟走了,似乎也忘记了屋里还有其他人。
天薇无聊地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专心地盯着被她旋转出花的光影,眼睛却似透过光影看向遥远的地方。她一会苦恼,一会沉思,一会又似想到过往,漆亮的眸里微浮起一丝疼痛。最后,她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沉静的厅堂中,女子清透的声音轻轻响起,“听闻铁二堡主御术有道,行欢时极爱用合欢散,媚药这些玩意添加情趣,还听说他曾一夜御五女,如此魁捍生猛,也不知那位娇柔的云烟姑娘受不受得住。哎,今晚酒水喝多了,有些内急,我先离开一会。”
随即起身,酒杯往桌上一放,抬步慢吞吞地朝门外走去,一边走,一边还摇头晃脑语调怪异地哼着之前铁裘说的话:“恨不得压在身下,狠狠地蹂躏她呀蹂躏她…”
“……”
过了好一会,天薇才慢吞吞地回到厅堂,房中已经没了南宫玉的身影,女子看到酒桌上第二个被捏碎的杯盏,淡笑着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情之一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虽然她不确定这样做到底对不对,但做为朋友,她不希望南宫玉日后会有悔恨和遗憾,不管怎样,至少他曾迈出过这一步。
外面狂风乱舞,吹得襟袖猎猎作响,少女负手而立,墨发飞扬,仰头看着夜幕中迷离的月色,忽然展颜一笑,乌溜溜的眼中闪过狡黠的贼光。这等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戏她岂能错过?赶紧回房,换衣,看热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