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中央地带是一片宽阔的广场,地面用巨大而平整的青石铺垫,右方便是水雾氤氲的碧烟湖。广场沿湖的堤畔上一排垂柳亭立,婀娜曲娆,万千丝绦斜垂湖面,宛若楚腰女子临水浣发。湖中荷叶田田,一朵朵粉嫩的荷苞含羞待放,娇艳欲滴。有人工开凿的一条水渠划过广场,水渠潺潺地延续到左边的低台处。低台上翠竹葱郁,有许多青石桌凳,中间落错着几座黄甍碧瓦的凉亭,每座凉亭都有青纱帷幔遮掩,想必只有身份尊贵的人才能坐内。
水渠蜿蜒逶迤的纵横在石座和小亭之间,偶有文人雅士将纤薄的白瓷小盏盛了酒放入水渠中,小盏顺水而流,被别处坐席的人捞取,那人若饮了酒,便得高声吟诗一首,得满座喝彩后再将小盏斟满,放入水渠继续漂流,待下家捞取。
广场中央有许多石墩,每座石墩上摆着一盆花草,有牡丹、芍药、杜鹃、玉兰,甚至还有月季和凤仙。如百花齐聚,姹紫嫣红,争相斗艳,让人眼花缭乱。许多打扮得光鲜靓丽的名媛贵妇们穿行在广场中央,或欣赏百花,或评头论足。广场两旁植有杏树,正值四月暖春,蜿蜒的树枝上缀满了粉色小花,偶有风吹过,带起万千雪羽,纷纷扬扬,落英漫天。
此时广场中央处几位富家小姐正在高声争执,一位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指着身前一盆芍药大声说道:“我这株‘紫袍金带’是锦花坊的刘掌柜亲自送来的,岂可有假。看你那株颜色素淡,哪一点像紫袍了。”
旁边的素衣少女见粉裳女子盛气凌人,不由有些怯弱,但又心有不甘,便小声争辩道:“我家几代花匠,我自幼便与花草打交道,岂会分不清楚。这株‘紫袍金带’是家父亲手栽种的,不会有假。”
那粉裳女子一听,顿时便高傲地抬起了头颅,轻蔑地对着素衣女子哼声道:“区区花匠出身的市井小民,岂会识得‘紫袍金带’这种名贵之花。别拿滥竽来充数,免得污了你家花坊的名声。”
素衣少女被粉裳女子凌厉的话语说得不知所措,她还欲争辩,却又不善言辞,见一旁围观的人都一脸鄙视的对着她指指点点,不禁羞得满面通红,“我…我…”了半天,话没说出来,眼泪倒差点掉了下来。
这时,一位身穿暗红色锦袍的俊逸公子走了过来。只见他面冠如玉,衣着华贵,手执着质地极好的白玉骨折扇,风度翩翩,举止优雅,一看便知是出身门名贵族,周身都环绕着低调的奢华。
“‘紫袍金带’花瓣若千层台阁,内外瓣之间有黄色针状的花瓣环绕,犹如华美的衣袍上系了金色的束带,因此而得名‘紫袍金带’。它虽称为紫袍,但花色大都为紫红色。所以,这位小姐的芍药才是真正的‘紫袍金带’。”
男子声音清越,如若风吟,从容优雅,又字字珠玑,让人甘心信服。他一手用折扇指着素衣女子面前的花盆,一手负在身后,姿态潇洒,丰神俊朗,让站在旁边那两位争执的女子不由看呆了眼。
那粉裳女子半晌回过神来,见自己的花被人否定,却不似方才的盛气凌人,而是羞怯娇柔地对他问道:“既然公子说她那株是‘紫袍金带’,那我这株又是什么?”声音又嗲又柔,让近处听到的人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锦袍公子却似毫不在意,折扇一转,又指着粉裳女子的芍药笑容可掬地说道:“这株虽然同样有金带环绕,但比之那株外瓣宽厚,内瓣稍显单薄,花色红艳如满堂朱彩,因此得名为‘满堂红’。”
粉裳女子似是恍然大悟,但转瞬又扭捏地跺了跺脚,微带薄怒地嗔道:“想不到那锦花坊好歹算是花市的大商户,竟然也敢拿假花来糊弄本小姐,哼,待本小姐回去后告知爹爹,定要给锦花坊一个好看。”
四周围观的人听了不由齐齐为锦花坊道了一声叹息,这女子是杨州知府的千金,得罪了她恐怕这花坊也别想再开张了。
锦袍公子闻言眼里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又笑意盈盈地对粉裳女子安抚道:“这位小姐也不必气恼,这‘满堂红’虽非‘紫袍金带’,但花种却比‘紫袍金带’更加名贵,尤其这株内瓣上还带有黄蕊,更是难得的珍品。想必那锦花坊并非有意作假,可能是花神节生意太过兴隆,忙中出错了吧。”
粉裳女子见他如此说道,顿时面色大好,她娇羞地看着眼前如玉般的俊朗公子,缓缓委身行了个礼,娇声说道:“公子见识广博,小女子钦佩不已。”
那锦袍公子作势微托了一下,从容淡定道:“在下乃是惜花之人,所以对此略知一二,见识广博这话是有些抬举在下了。”
随即,抬手对身后的侍童做了个手势,又风度翩翩地对面前二位女子诚恳地说道:“在下素来喜爱珍花奇草,今日春光正好,眼见这两株芍药又开得娇艳非凡,不免有些见艳心喜,不知道二位可愿借与在下绘副丹青?”
那二女见眼前这如玉般的俊美公子要拿自己的花卉作画,心里欢喜得不行,哪里还会拒绝,顿时便忙不迭得答应了。
不多晌,方才离去的侍童便带着笔砚纸墨和一名随从回来,随从抬了一方红漆木桌,将木桌放置两株芍药前便恭敬地退在一旁,侍童迅速地将纸笔摆好,便站在一边静静地磨墨。
周围围观的人们不禁满是赞赏地讨论着,看仆人严谨的姿态和这套名贵的文房四宝,更是肯定了这锦袍公子非富即贵的家世。更有不少名媛淑女们满是羞涩地轻声询问着周围相熟的人,可认识这位气质不凡的俊美公子。
清风徐徐,从宛如碧玉的湖面缓缓拂来,带起圈圈涟漪,携着幽幽荷香,轻轻地抚过广场中的众人,仿若净瓶里的杨枝甘露,洗涤了尘世的喧嚣浮华,留下一片宁静与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