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听了,歪头思量一会,拍手笑道:“到底林姐姐有才华,我现就提了上去。”说罢提笔写字,眼中顾盼有神。
“林妹妹果真是风雅之人。”声音才落,便见宝钗探春一同出现,宝钗神色如常,探春虽脸有落寞,但不甚明显,见了惜春所画,也赞好。
“不过随口说说罢了,没得什么意思。”
黛玉才学极出色,便是下头的丫鬟婆子们也知道的,单看她素日里看书的认真劲,便可见一二,三春虽也上学,但到底所学不精,先生所教不过皮毛,且惜春好丹青,迎春好下棋,探春虽舞文弄墨,但到底不若黛玉灵气,待来了宝钗,整日描画做针,装愚守拙,虽腹中有字,却深藏不露。
“听妹妹一作,我倒是也想到了几句呢。”宝钗垂眸看着惜春的梅花,笑吟道:“遍身绽冷芳,明朝叶泛凉,笑如春风顾,挽手眉下妆。”
惜春才提了黛玉的词,便听了宝钗所吟,却放下笔,皱眉道:“听宝姐姐所作,怎好似句句要同林姐姐做对似地?”
宝钗掩唇笑道,“哎哟,惜春妹妹这话说的,不过对上几句罢了,哪里有别的意思。”
黛玉怎不知她意思,只心中不解,平日里她从不露锋芒,今日也不知为何,竟也作起了诗,且诗文也处处相对,她写今日,她便写明朝,她写雪飞入,她便写春风顾,便清声道:“到底宝姐姐也是才学过人,只素日里不见宝姐姐写字研磨,真真可惜了呢。”
宝钗只道:“我不过略通诗词,况这些东西,闺阁女子读读便罢了,到底不能移了性情。”
言语中倒是长姐风范尽显。
黛玉凤眸轻闭,素日里谁不知道她出自书香门第,最好诗书,如今偏这样说。
她淡淡启唇,口气轻嘲:“原就知宝姐姐最是贤惠本分,今儿见了,真真才知道什么叫大家闺秀。”
宝钗一听,脸上失了些笑意,她虽是富贵无双的家中长女,但和荣府林府比,到底不过是商贾之女,被黛玉这样暗讽,心中不快可见一斑。
“妹妹素来就是口齿伶俐之人,真真是我比不上的。”略一停顿,便转了话题。
且说这些姊妹正说着话,那头宝玉还睡着,晴雯见袭人还是站着守门,尽心尽力的样子,依旧在廊下坐着犯困,媚人见了晴雯发髻上插着的簪子,便笑道:“你倒是好本事,这出去玩一圈也能弄到个好东西回来。”
晴雯瞪她一眼,“人家姑娘好心赏的,你以为什么?”
媚人知她脾气素来横冲直撞,也不在乎道:“可是遇到宝姑娘了?”
晴雯冷笑一声,“和着你们眼里只有一个宝姑娘,也是了,这宝姑娘什么时候不大方端正的紧。”
她虽然是个丫头,可心里却明白的很,自那宝姑娘来了,三天两头上宝玉这儿看望,什么时候都带着些打赏的物什,或者钱银,或者钗环,也是笑脸迎人的,同袭人也处的极好。
说了奇怪,也不知什么时候起,这袭人俨然成了宝玉房里最大的丫头,凡事关系主子贴身的,均不假她手,她冷眼看着,也知其中究竟,不觉好笑。
媚人一听她这话就知道不对,忙道:“那你道是谁?”
晴雯斜她一眼,“偏是寡言性冷的林姑娘给的。”
说了便起身,想着这午睡也久了,夫人那边约莫也该散了,想着那袭人也该带着宝玉出来走了。
只走到那门口,却不见了袭人,门掩的严严实实,倒是窗子开了小缝,里面的甜香丝丝窜出,她俯身过去,见那细纱之下,床帐依然撩起,宝玉坐在床上,衣衫未系整齐,袭人托着猩红的褂子,被拿宝玉捉着双肩,眼也闭着,那宝玉头发还有些散,正吃着袭人唇上的胭脂。
晴雯忙别过头站起身,心中只觉畅快可笑,平日里,王夫人因不喜她形貌艳丽,而偏爱袭人敦厚老实,这老实人伺候主子都要伺候到床上去了,倒也难怪她整日觉得自己只比宝玉矮一截,全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正想着,就看到那穿廊里,雨燕正匆匆走过,心中便有了主意,上前两步大声道:“雨燕姐这是要去哪里,这样着急?”
雨燕正带着贾母给的消息,让带黛玉回话厅去,正巧遇上晴雯,便停下来说了句话,那晴雯只道让自己好好谢过姑娘,说是谢谢姑娘给的簪子,雨燕见她头上十分相配的簪子,只笑道:“不过一个簪子罢了,哪里要谢来谢去的,我们姑娘也不在意这些虚礼。
晴雯便笑着让雨燕先走,待回头,果见袭人站在了门口,脸上犹带着红晕,当真是让人心怜。
“二爷可醒了?太太们都收拾妥了,劳烦你去叫一声二爷呢。”
袭人狐疑的看她一眼,似乎正在猜测她有没有发现什么,见她依然张扬的样子,也放了心,正要说话,宝玉却在她身后走出来,见了晴雯,很是高兴道:“晴雯,刚才没瞧见你,诶?你这胭脂可是新配的?让我尝尝。”
说着就想抹了她的胭脂,晴雯忙侧身避了,见袭人脸色隐隐变白,只道:“宝二爷,我一个粗人,用的不过庸脂俗粉了,哪里能随便让二爷尝了,只怕二爷闹肚子了要怪上我了。”
宝玉忙拉着她道:“女儿家嘴上的胭脂,哪里有庸俗的道理,个个都是好的。”
晴雯不欲多与他纠缠,那袭人已然上前道:“二爷,还是整理着准备回去要紧。”
宝玉才同她耳鬓厮磨完,心中对她怜爱不已,自然对袭人百依百顺。
袭人一路随着宝玉回去,本对晴雯还略疑心,见她神色如常,不过鬓间多了个簪子,便只当她今日有另一番境遇,渐也不觉她有何异。
只到了晚间,她正欲服侍宝玉睡了,却被宝玉拉了手强留着道:“好姐姐,我难受的很,快帮帮我。”
午觉那会,袭人已知宝玉之事,只问他也问不出究竟,宝玉睡的模模糊糊,梦中似遇见仙姑,也不知为何,竟做了好梦,袭人想着想着脸又羞红,她虽心里待宝玉好,但到底是个姑娘家,现看宝玉眼含春色,唇红齿白,便知他动了心思,又被他拉着,心中到底不愿挣扎,只扭捏着解了衣扣,宝玉便拉着她上床,两人终究成了好事。
她且不知,那晴雯早冷眼看了,却不多言,只悄声走了。
而另一边,黛玉被贾母拉到身边,细问了些问题,末了,竟扯到了那西宁郡王府,黛玉心中好奇,便道:“外祖母何以对我说这些?”
贾母眼中慈爱,拍着黛玉的手道:“到底我这外孙女有造化。”她对鸳鸯点头,黛玉便见鸳鸯拿了张拜帖来,送到黛玉手里,黛玉打开一看,竟是让她过府一叙,那帖子下的的名字是王妃岑氏,她未尝对此人有印象,更觉疑惑。
“外祖母,这拜帖可是弄错了,我并不认识王妃。”
贾母叹气道:“这岑氏,曾是你娘出阁前十分要好的姊妹,如今可能也是得了你娘故去的消息,特来见见你。”只未料到,她竟是嫁了那西宁郡王,这西宁郡王一贯低调沉敛,原驻扎在外,现竟已不声不响回了都中。
以往连同那宁家姑娘,她们三个也曾是风华绝代的人物,却物是人非,如今敏儿已不在,而宁氏也不知嫁了谁人。
如此一来,黛玉便有所觉,那日同楚夫人宁氏说话时,她也说起过她们姐妹三人很是要好的事儿,这另一位怕就是这西宁王妃了。
贾母靠着金丝勾花枕,对黛玉道:“这样算来,这王妃也算是有心,既如此,你便去看看,也是极好的。”
见黛玉说了好,便微笑点头,眼中出现悠远神色,也不知在想什么。
正说着话,却见王夫人进来了,见到黛玉,十分热情和气,“大姑娘也在呢,真是巧了,我这儿才找了两匹云衬霞的缎子来,正想着给大姑娘送去做衣裳呢。”
黛玉自来了这里,这二太太虽态度和蔼,言辞照顾,但到底显得有些生疏,况平日里也不多往来,更不如宝钗探春等的亲近,即使见了面,也都淡淡,如今却显得十分熟稔,真是少见的很。
贾母却看了王夫人一眼,道:“你有心了。”
王夫人却道:“媳妇也不过见了大姑娘心里欢喜,况那料子颜色也很适合大姑娘。”她看向黛玉,嘴角含笑道:“这王妃邀请,是大姑娘的福气,自然要准备的妥当些。”
黛玉便明了她意,只微笑点头,贾母也未接话,似是闭目养神。
王夫人不过说了几句话便让丫鬟们送了缎子,便起身告辞。
黛玉也正想着该走了,便听贾母道:“这西宁王府,说起来玉儿到底人生地不熟,便带着几个姑娘们一起,壮壮胆子也好,凑趣儿说笑也好,总好过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