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是宋夜痕。
他看华岫和紫琳在屋檐下站着,施施然走过来,作揖道:“老爷差我过来看看,小姐是否已经准备好?”可是抬头仔细一瞧华岫的脸,虽然肌肤白滑若凝脂,五官也是清丽绝美,但终究少了两片绯红云霞的点缀,便显得有些随意,精神气不足。头发也是散着的,像黑色绸缎似的,垂在身后,像是刚刚才睡醒。
宋夜痕眉心微蹙:“小姐……”
“小什么姐啊?”华岫不耐烦地瞪了宋夜痕一眼,“没见过小姐这样不施脂粉还能迷死人的绝色佳丽吗?小姐我决定今儿个就这样去见卓少爷了,你说好不好?”
“好——”
宋夜痕淡淡地应了一声。倒让华岫和紫琳怔住了。彼此互看一眼。都以为他一定会吓得卑躬屈膝前来劝说,指不定还冒出一头冷汗,谁知他竟然抄着手站在一旁,脸上挂着从容的微笑。
华岫咬了咬牙:“你就不怕我爹责罚你?”
宋夜痕摸了摸鼻梁,道:“如果堂堂完颜府的千金小姐愿意以这副模样示人,我区区一个管家,受点责罚又算什么?”宋夜痕根本就看穿了华岫乃是好面子之人,也知道她每次出门定必要打扮得一丝不苟,她又岂会真的就这样冲进了那花灯会去?华岫看宋夜痕这副吃定她的模样,恨得牙痒痒,索性往栏杆上一坐,道:“我不去了。”
紫琳连忙凑过来:“小姐,万万不可啊!”
“有何不可?”华岫白了紫琳一眼,顿了顿,却不见宋夜痕出声,心里好奇,侧头看去,只见宋夜痕正从后腰上掏出什么东西,仔细一看,便是一捆不粗不细的麻绳。宋夜痕将拿在手里掂了掂,笑容里带出几分戏虐:“老爷早料到了,说就怕小姐使性子不肯去,因而给了我这节麻绳,让我无论如何,哪怕用绳子绑,也要将小姐绑去花灯会。小姐——”宋夜痕略低了头,嘴角上扬的弧度更是明显,也愈加迷人,“老爷吩咐的事,我这做管家的,应该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呢?”
“你!你!你!”华岫站起来,指着宋夜痕,说了好几个你,却好像被那团怒火堵住了喉咙,又是瞪眼睛,又是握拳头,也不知要如何说下文。再看宋夜痕那双清俊的眸子,透着几分得意,还有几分狡猾,华岫突然觉得自己原来看错他了,他可并非一个温温吞吞、斯文忍让的臭管家呢!
华岫将袖子一甩,气呼呼地冲回房间。
到底也只能妥协了。
宋夜痕便一直在红绡楼外站着,约略等了一个时辰,只听得吱呀一声响,门开了,一片鹅黄的裙角先露出来。
宋夜痕顺势看去——
只见华岫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裙裳,柔柔曼曼,仿若一朵刚开的雏菊,立在那葱茏幽静的山谷里,教人看一眼便不忍心再挪开视线。若是任那雏菊迎风摇摆的枝头,只怕稍稍不留神它便凋落了,但若摘下来捧在手心里,却是无论如何用尽一切的心力也给不了与它匹配的呵护。
藕荷色的帛带,裹着盈盈不堪一握的纤腰,在右侧系出懒散的蝴蝶结,随意地垂着,却有一份飘逸脱俗的美。
裙下缘饰,颈上璎珞,彼此搭配得如同天造地设,熠熠生辉。
凝白的手腕上,一只翠绿通透的玉镯笼着;纤纤玉指,纵使没有特意用蔻丹做点缀,却反倒在简单洁净之中透出温柔的婉约。
再看那尖尖的瓜子脸上,粉光若腻,柳眉如烟,双瞳剪水,绛唇映日,更是美艳不可方物。一贯轻轻扬着的唇角,与那流盼间总带着天真的欢喜与俏皮的桀骜的眼神相搭配,生生地将这犹如画中仙子般的美人点缀出无限的灵动。
宋夜痕竟看得痴了。
华岫跨出门槛后也注意到宋夜痕的失态,清了清嗓子,喊道:“喂,那个谁,我这副模样你可满意了?”
宋夜痕回神,尴尬地低了低头:“时辰不早了,我们动身吧。”
花灯会自午后便已经拉开了排场。只不过重头戏都安排在入夜以后,所以整个下午拙景园里都是不冷不热的。华岫的轿子到拙景园门口时,酉时过半,一拨接一拨的人群都在朝里挤,斜阳也渐渐沉落了,正是月上柳梢头,一个婉约暧昧的黄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