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仍旧如平日一样毫无起伏,听不出任何感情。
易江山眸光微微凝滞了一下,想到第一次见到眼前这男子的情形,她心底暗暗一叹。
那场景,确实是让人难以忘怀。
这些年,她亲手栽培他,将他按照她的意愿逐渐训练成为这样一名强者。
绝对的强者,绝对的无情,绝对的忠诚。
她亲眼看着他一点点成长,一点点变化,她以为她将他的一切都掌握在手中。
可是直到前几日她才发现她错得离谱!
当年救下的那个孩子,根本就是将她的心理摸得一清二楚,表面上按照她的意愿一点点地变化着。
她有前世的记忆,可易子越没有,他当时几岁?十岁!
易江山的心一点点凉了下去,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让她胆寒,更重要的是他就这么呆在她身边十年,她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将一切都交给他,全心全意地信任他,只因她可笑地以为她将他所有的心智都摸得一清二楚!
可笑啊!她易江山也有今天。
自认为训练出一个绝世强者,却发现人家根本是在逗你玩儿!
周身溢出缕缕寒意,易江山闭了闭眼,若是易子越这些年对她动了杀心,那她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易子越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掌握着她最后的底牌,无比了解她的心性,若是他有反心,那她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睁开眼,她又是嘲讽一笑,十岁?她前世十岁的时候可是连易子越的一半也比不上!
也难怪他十岁时就骗过她那看双过两世红尘的眼睛。
易江山无比地鄙视自己,居然被一个十岁的小鬼给糊弄了,枉她两世为人!
斜睨了身边的男子一眼,那男子墨衣墨冠,眸眼如星,一如初见,漆黑的眼珠闪烁着淡淡的却又浓烈的光泽,他已经用这种目光注视了她整整十年。
她也看了这目光十年,却是一丝一毫也未曾看透。
易江山本就善于掩藏自身感情,故而虽然她想得如此之多,表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分毫,眼眸处连一丝涟漪也无。
仍旧是淡淡雅致地笑着,似是极有兴趣一样打量着西秦楚湄的风土人情。
楚湄地处西秦东南,气候甚为宜人,饶是现在寒冬季节也未曾下雪,楚湄人爱好逛夜市,夜市的商品种类比白日里还要丰富,完全没有宋朝时一入夜就家家熄火入眠的习惯。
旁边的黑衣男子仍是如平日里一样的表情动作,即便是到了现在,她还是没有看透他!
易江山轻轻蹙眉,她一向不喜欢任何不稳定因素的存在,只是这个男子,带给她的冲击是前所未有的,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苦恼,现在这种状况,怕是她以前做梦也想不到。
要怎么办?理智告诉她,她应该二话不说将他废了武功赶出易天阁,让他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她的面前,可是……她未必就有把握能赢他。
他既然能在她身边演那么久的戏,对自身实力也必定是有所隐瞒的。
她甚至不知易子越将她手下的势力掌控了多少,是仅仅只有星隐骑?还是易天阁的大半?
所以,她此刻自然不能轻举妄动。
适当安抚他才是最佳选择。
表面上仍旧不动分毫,易江山将目光定定地盯在身旁一个卖水球的小摊上,心里万千思绪闪过,而在易子越看来却以为她是对那软绵绵的水球感兴趣。
“小姐可是喜欢那小玩意儿?”易子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轻声问道。
易江山立刻反应了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好奇:“是啊,那东西我倒是从来没有见过。”
小嘴微微抿起,那神色就跟平常的闺阁女子逛街时兴奋好奇的神色无异。
易子越甚少见她这副可爱的表情,先是一呆,继而轻轻笑道:“小姐等等属下。”
接着跨步向那小摊走去。
易江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收敛了刚刚那副很二的表情,如水的双眸微微眯起,定定地打量那个灯火照耀处正在买水球的男子。
似是家常灯火照耀的原因,那男子身上没了平日里冷冽淡漠的气息,周身散发着隐隐的暖意。
嘴角那抹轻柔的笑容将他如玉的脸庞笼上一股淡淡的雅致雍容,平日里他刻意隐藏了光芒,故而跟她在一起时,常人很容易忽视他的存在。
眼眸又是一眯,她到今日才得意一窥这男子卸去伪装后的真正模样。
原来跟在她身边十年的人是这个样子!
只怕这也仅仅只是他的一面吧!
易子越转身走向她的瞬间,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打量的视线,眼中带着隐隐的企盼盯着他手中的水球。
此时让他放下心房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装纯真了,反正她现在的年龄也不大,偶尔露出小女生的表情也算是正常吧?!
“小姐。”易子越似是很喜欢她这模样,嘴角处笑意更深,缓缓将水球递给了他。
那卖水球的老板不由一愣,原本想着刚刚那俊逸无双,雍容雅致的黑衣公子是给哪家的小姑娘买水球呢,却没想到居然给个公子买的!
一个大男人,居然喜欢这种小女儿家家玩的玩意儿!
易江山有些不自然地接过水球,雪白的球上绣着好看的梅花,摸在手中软软的,冰冰凉凉的有种很舒服的感觉。
一时间二人间的气氛有些古怪,易江山轻轻咳嗽一声,淡淡道:“回府吧。”
接着往回走去,易子越在身后紧紧相随,二人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街道尽头。
落云居
易江山和衣卧在床榻上,床边放着的是今晚买的那红梅水球,盈盈的水光映衬着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显得十分晶莹透亮,流动的光影一波一波地流转在她雪白的面庞上,她眼眸深处的微光淡淡而华,忽明忽暗。
转头向那摆放在桌上的水球看去,她缓缓站起了身,慢慢踱步到桌边,如玉的指尖轻轻碰着那柔软的水球。
很柔软,很脆弱,她稍稍用力就能将那水球划破,里面包裹着的水就会喷涌而出,水球包裹着的美好便不复存在。
慢慢摩挲着水球,她的眼眸暗沉幽深。
“吱呀”一声,窗户打开,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进屋内。
易江山转头,只见窗边站着一名月白色锦袍的男子,衣袖沾着微微的霜露,面容如玉,风流无比,似月如星。
他转身关上窗户,一双漆黑的凤眸淡淡地盯着易江山,紧接着扫向她抚摸着水球的手,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易江山淡淡收了手,似是一点也不奇怪玉槿离这便回来了,沉沉问道:“你来做什么?”
玉槿离轻轻一笑:“月儿,你这些天过得可好?”
易江山冷冷看他一眼,嘲讽道:“我过得好不好,你还不知道吗?”
这些日子盯着她的人可真不少,青烟每天都要飞来落云居一趟,多少次次她都恨不得把它给捉了炖了。
不过是看在玉槿离宠爱那破鸟的份上才没有出手。
还有这西秦皇室的各路势力,都派人盯着她。
她的落云居倒是很热闹,看来是时候好好清理清理了,虽说她做事不需要掩人耳目,可是被人监视的感觉还是很不好。
玉槿离见她如此,眸色一暗:“月儿,你打算如何处置易子越?”
易江山又是嘲讽一笑:“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了?”
玉槿离脸色少见地一沉,一双凤目微眯,死死地盯着她,低哑开口道:“月儿,你当年在易天阁成立之时定下的规矩可是一清二楚,若是发现叛徒,轻则废去武功赶出易天阁,重则酷刑加身生死由命,易子越这些年对你隐瞒如此之多,你竟还这样护着他?!”
眸光扫过放置在桌上的水球,他周身的气息更是冰寒。
她一向赏罚分明,从来不讲人情,若是怕易子越谋反,她也大可与他联手,如今却是装作不知,这又是为何?!
顿时觉得那水球白得刺目,她自小就对易子越不一般,这番行为更是来得诡异,不符合她一向的行事风格,这……是否说明她是爱上了易子越?!
心口蓦然抽痛,他死死地盯着她的脸,似是要将她看穿一样。
“月儿,他……可是在你心里不一般?”沉声问道,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易江山先是蹙了蹙眉,紧接着摸了摸下巴,斜睨了玉槿离一眼:“不一般?”
缓缓咀嚼着这三个字,她快速地思考着。
确实是不一般!
易子越那样的人,饶是她也不敢轻易忽略,对付别人她可以漫不经心,可对付他……她只能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人对于未知都是有些许恐惧感的,对付一个自己可以完全掌控心智的人,自然不需要忌讳什么,可是对付一个自己不曾看透半分的人……她确实是有一丝丝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