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知何时黑了下去，屋内没有点灯，她在床头痴坐了一个下午。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谛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几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她轻喃着元好问这首词，更添几分悲切，大雁如此，更何况人乎？尘事间，情事最苦，而她和他之间，没有订情物，没有生死相许，甚至没有一句承诺。呵，他们本非同林鸟，何来双双飞啊？他如今成亲也是理所当然，她本不属于这里，却想要掺进他们的生活，能活着本是天赐，又怎能有别的奢求？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李煜的这首《乌夜啼》正是她此刻心灵的写照。是啊，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看那似乎昨天还含傲吐蕊的梅花，仿佛一夜之间凋零枯萎．被后人传唱的千古绝句“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此刻，竟然显得如此凄凉！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虽然知道没有结果，可为什么事实如此的让人难以接受。幸福，那昙花一现的幸福啊！窝心，那暖暖的烫人的温暖啊，却是来去如风。
突然想起曾与月水柔一起前去云觉寺求的签的签文：轻投微石起波痕，景色满园好乾坤，独依危楼残梦醒，孤心拭泪葬落英。好一个孤心拭泪残梦醒啊，不正应了她现下的情况了么？看来冥冥中自有定数，世间事，谁能预料，看来天命如此，亦又奈何？
有人生下来就是被抛弃的么？没有。而她出生就被父母弃之荒野，唯一的奶奶离去，她独自长大成人，好不容易可以安心生活，却又稀里糊涂的被时代抛弃，而今爷爷不知所踪，她一生注定这么孤苦伶仃么？她何尝不想有亲人，有朋友，有妈妈温暖的怀抱，爹爹宠爱的眼神，有幸福美满的家啊！现在心里总算有了依靠，有了温暖，呵，是被独孤憬抛弃吧，是抛弃吗？还是自己也要抛弃自己么？对，自己不可以抛弃自己，这么多年，酸甜苦辣都扛过了，有什么过不去的呢！也许，衣影谷才是她应该呆的地方，孤独终老，一生无忧，那才是她过的日子吧。何况她身负家仇不报，却在此儿女情长，此为不义；爷爷不找，在此浪费时间，此为不孝，此等不义不孝之举，实非她所为，看来此情非断不可，长痛不如短痛，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一小姐，你就开开门吧，你已经把自己关了三天了，”累月急的团团转，头上都冒烟了，可除了干着急，一点办法也没有。
“小月姐姐，一姐姐怎么了，为什么把自己关起来？”寻空拧着秀气的眉，瞪着紧闭的门，不知道问了多少次了。
“一姐姐，谁惹你生气了，我去教训他，你先开开门，吃点东西，”寻空使劲的拍着门，一边叫着。
焦虑的声音惊醒了她禁锢的心门，淖漪猛的惊觉，缓缓走到窗边，端坐于镜子前，镜中的人儿是谁？憔悴如此？呵，可又有谁心疼有谁怜惜啊！淖漪对着镜子，苦苦一笑，好了，这本就是一场梦，终究要醒的，她依旧是那个淖漪，一直苦心演绎的淖漪。她理了理云发，稳了稳心神，晃晃悠悠的走向门边。
门扉轻起，“呀，小月是你叫我啊，我睡了一觉，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你不叫我还醒不过来呢！”淖漪轻轻的笑着，面容虽憔悴，可丝毫不显悲苦之色。
“呃……”
淖漪一脸坦然，“小月，麻烦你弄点好吃的，突然觉的脚下轻飘飘的，小桂子，去把飞飞找来。”
“好，马上去，可是，小姐，你真的没事吗？什么梦，做了三天三夜啊？”累月抹了抹眼角的泪花，难过的哽咽着。
“现在梦醒啦，怎么，你不高兴呀？要不我在睡会儿？”淖漪无辜的眨巴着大眼睛指着屋内道。
“别，别，别，我这就去，这就去，”累月如释负重的舒了口气，说着就跑了去。
*
东边，依旧冷冷清清，她走后，应该会热闹些吧！
“我们一起吃顿饭，”淖漪浅笑道。
“一小姐，其实………”
“来，多吃点肉，看你瘦的，我们在这里打扰这么长时间，麻烦你这么久，真是过意不去，”淖漪打断了累月的话，一脸歉然。
“一小姐，你千万别这么说，能侍候你是累月的福气，”累月不明白淖漪今天怎么这么跟她说话，有些不安的看着淖漪。
“吃吧，小桂子，多吃点，”淖漪点了点头。
“累月，到时候跟二公子说一定要幸福啊！”淖漪吃着吃着饭，突然冒出来一句话。
“……”
深夜，虫鸣阵阵，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溜进了寻空的房间。
“谁？”寻空低叫了一声，翻身而起，正要出招。
“嘘，是我，”淖漪连忙叫道。
“一姐姐，你半夜三更的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寻空收起拳脚，奇怪的问道。
“收拾收拾，我们走，算了，不用收拾了，直接走吧！”淖漪拉着寻空就要走。
“一姐姐，为什么要偷偷摸摸的走啊，要走，也得跟他们说一声，这样走不合规矩。”
“呀，迂腐的小子，知道什么？你要不走，就留在这里当差吧，我可走了，飞飞，”淖漪拍了寻空一下，斥道。
“我当然跟一姐姐走了，”寻空摸了摸脑袋，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不光明正大的辞行。可胳膊拧不过大腿，寻空只好随着淖漪的意思。
“咻”的一下，三个小小的黑影掠上了屋顶，淖漪回过头，眼底藏着说不出的情素，是难过，是悲凉？是谁说过：不会啼叫的鸟叫什么？没有消息的雁叫什么？不在君身边的我又是什么？万丈红尘里，你是我唯一的归宿！此时眼泪顺着她清秀的脸庞滴落，她从不爱流浪却无法泊岸，不爱灿烂，却是风过群山花开满天。心碎的感觉是什么？心痛的感觉又是什么？不懂或是懂得太多怕痛。
“再见，憬，为了名扬天下，我会找到千年寒毒啼血隐的解药，到那时再相见吧！祝你幸福！”淖漪心里默默的念着。“走吧！”淖漪汲了汲鼻子，携着两个小东西，诀然而去。
她的初恋就这样无疾而终，如她一样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她想要的他给不了，所以选择离开，也许这是最好的办法，因为，她不想让他为难，爱一个人就要独自沉受痛苦，这就是爱的代价。只是她的爱就如昙花一现，快的她有些接受不了。
“爷，”舟楫单膝跪在独孤憬面前，“请爷三思，”他豁出去了，就算现在独孤憬一掌劈了他，他也要阻止。
刚要飞身追去的独孤憬顿住了身子，阴沉的瞪着舟楫。舟楫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跪下过，这，是第一次。
今夜，没有月光，甚至没有星星，天黑得有些可怖，他还是晚回来了一步，就差那么一点点，他看着她就那样消失在他面前，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她还是离开了，泪流满面，伤心欲绝，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带走了他的魂，他的心，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急速的紧缩，而后崩裂，可他却没法阻止。他知道自己选择了一条难走的路，即便是想为了她，可终究固执的不愿回头，可为什么心痛的无法呼吸，为什么？他提掌劈飞了身边的石柱，精亮的眸子黯然失神。
“让开，”独孤憬浑身散发着一股恐怖的戾气，目露寒光。
“爷，淖姑娘离开也许是……”舟楫试图解释什么。
“以后不许再提她，叫累月来见我，下去吧，”独孤憬固执的立在那里，似僵化了一般。
“人走了，老天爷要变脸了，后果严重了，”一直站在黑暗里独孤璞苦笑着自言自语。他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而他却无能为力。
*
“奴婢见过公子，”累月声音鼻音很重，显然是哭过很久了。
“她跟你说什么了么？”独孤憬一动不动的看着夜空，心里一片空白。
“小姐说，小姐让奴婢告诉公子一定要幸福！”累月记得淖漪下午的话语，战战兢兢的说。
累月见独孤憬望着天，好像没听见她说的话，她舒了口气，继续说道：“那天小姐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三天三夜没吃没喝，小姐说，小姐说做了一个长长的梦，现在梦醒了，奴婢迟钝，不知道小姐心思，请公子责罚，”说完，咚的一下跪了下去，累月带着哭腔，声音悲切，她不明白小姐为什么不带她一起离开，不是说要保护她的吗？怎么可以不守信用？
“不是你的错，去吧，”独孤憬听她说淖漪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心里又疼三分，幸福，呵，多么奢侈的字眼啊，没有了你，何言幸福？
人走了，人面和笑语依旧，风雨交加的午夜，漫过无言的黑色，流着剪不断的凄然，只有飘零翔舞的烛光印着他苍白忧伤的面庞，梦枕淖漪的绣枕，似曾长过三秋的等待，清香消魂，执著的守候，不知何时再见你的音容。你的笑容，你的调皮，所有的笑语欢颜，从此挥手挥不去，惊梦惊还来。
清晨，艳阳高照，独孤憬一身素白，病恹恹的样子看起来摇摇欲坠，“爷，”舟楫就如幽灵一般，时刻守在他的身边。
“将这院子封了，从今以后，谁，也不许进来，”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舟楫看着独孤憬离去的影子，似乎比从前更令人难以捉摸了，他的转变有些让人害怕。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