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术对他们而言是太过简单而又省力的魔法,只有签订了契约之后才开始因为契约而消耗体力。是以,它见到了她施展契约术,理所应当的便学会了所有契约。
漪紫洛旌微微笑了,如同天山上纯白的雪莲破冰而出,却又似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它反手抓住流冰月莹还未止住血的手,清冷的声音开始念出主仆契约的内容--唯独,它为主,她为仆。
若反仆为主,又当如何?
流冰月莹只是笑,笑得那般纯净,摇着头:“别开玩笑了。”
漪紫洛旌微微眯眸,停下了口中的话语,他们的十指相扣,鲜血相融,任何一个人先行念动契约,那便是永生不能更改的致命枷锁。
“我不在开玩笑。”它静静地说着,灿若光华的眸子里闪着流光。
“你在,笨蛋。”流冰月莹仍旧笑着,用完好的那只手指着他们交握着的地方,凑近了它说道,“液体交融,我听得到你的心声。”
漪紫洛旌用的,是它最为熟悉的元素来构筑自己的身体,所以它的身体是完全用水幻化而成的,不若她经过了暗夜陌涅的锻造而更接近于真正的“肉体”。
所以当她伸手触上它的身体的一瞬间,她便听见了它所有的心声。
她没有错过它在她触上它时一刹那的戒备,也没有错过它对她的感觉--她知道,那种心心相印的仿若触及灵魂最深处的感觉,不仅是她有,它也有。
这,也是她最终决定只签定能力共享契约的原因。
当然,她在发现这个事实的瞬间藏好了自己的思想,甚至在签订契约的时候放空了自己的思想,所以它才没有因为触及她的血液而听见她的心声。
在茴怿上时,神是不会出汗的,她以前接触到的液体也就都没有带着思想,所以在听见它思维的一瞬,她是震惊的,但她可以想象得出原因。
毕竟,他们都是水做的孩子,每一滴液体都迫不及待地向他们倾诉着,只要触及他人的体液,对方便无所遁匿。若她如此,则它亦然。
“好吧。”漪紫洛旌的眉心皱了一下,听见了她刻意放出来的心绪“笨蛋”。出于对自身的了解,电光石火间它便悟到这件事的成因,微微阖眸,掩去眼底的复杂。
它知道,对面这个笑得一脸纯良无害的女孩,刚才乃至现在都极好地控制了自己的心绪--因为组成身体的水元素是诚实的东西,而唯一的解释便是,她从开始契约起,便控制了自己什么也不想。
她,有一种坚毅到近乎机械的自制力,亦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戒备。
不知道为什么,它的心里闪过一种名为悲悯的情绪。
流冰月莹感觉手下那细腻如流水般的肌肤上瞬间覆盖了一层触感与她的肌肤相似到极点的能量膜,隔开了她的接触。
她讲出那句话的同时,虽然两人手上依旧血液交融,但她却再也听不见它的思绪。
不觉有些失望,抿了抿唇,更紧地握住了它的手。
“现在,我或许是认真的了。”漪紫洛旌看着她,丝毫不放过她的点滴表情,却毫无所查,但它却并不意外--毕竟,他们其实是一样的吧!冷毅,如冰。
“那便由你吧!我不介意。”流冰月莹的眸子仅仅是微微动了一下,唇畔突然漾起了一抹笑,仿若冰湖初融,眸中却幽深若古井,让漪紫洛旌的心神几不可查地颤了颤,“愿赌服输,我不会后悔的。”
漪紫洛旌幽深的眸子更深了些,直直看进她的眼底,希望能看见她的心,却只看到了一片浓雾。再次念起主仆契约,对面的女孩却是根本懒得反抗,只是勾起了一抹讥嘲的笑容,也不知是在笑它还是在笑自己。
终是再次停下了吟诵,隐约间,它似乎能够窥得她先前的心情,大概也是这般莫名却不忍的吧!她就像是另一个自己,它又怎么可能拘得住她?
漪紫洛旌终究是收回了和她相扣的手,上面的伤口瞬间愈合,再无半点液滴淌下。留下的,只有两人手背上渐渐褪去的白色契约纹符,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并非存于想象之中。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一滴夹杂着鲜红与魅紫的鲜血顺着他们分开的双手滴落在浩荡的黑水之中,隐没,无息。
“为什么?”漪紫洛旌淡声开口,因为契约,它能够感受到她当初学习的内容,自然也知道她该做的,是直接禁锢它--在它还未萌生意识的时候,“为什么不做你该做的?”
“你呢?我不是没给你机会,你又是为什么?”流冰月莹淡金色的睫毛微微低垂,手指触及它的眼角,因为那层隔膜而微微扁嘴,却没想听到它的回答,只是用的一种近乎痴迷的口气叹道,“真漂亮……”
答非所问的回答,它却理解了她的意思,微微挑眉。
“优柔寡断。”漪紫洛旌冷冷地说道,根本不相信她的说辞。怎么可能仅仅因为它的皮相呢?纵使只有这么短时间的接触,它却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小女孩的冷漠和淡薄,一如它自己一般。这般微妙的欣赏和怜惜的情感,不适合出现在他们身上。
“我说的是你的眼睛。”她微微踮脚,舔上它的眼角,让它听见她发自内心的赞美,伴随着那种,仿若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对光线般的极度渴求--这浓郁而异常热切的感情,让漪紫洛旌猝不及防地任她细细舔过他的眼睑,甚至染指了它幽深的眼眸,这叫它不适,它却忘记了推拒。
心底,响起了她略有些落寞的声音:“你若是失去了自由,还会不会有这么漂亮的眸呢?至少,现在的你还是我的,只是我的,这双眸子只有我可以点染--抑或,毁去……”
她的舌尖抵上它的瞳孔,感觉她的感情陡然间浓烈到了一个极点,它忍不住眨了下眼,也断开了两人之间的联系。
流冰月莹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想了些什么,脸色苍白了一瞬,舌尖上似乎还残留着它眼睛里液体清爽的味道。用力闭了闭眼,收敛了心神,在心底叹了口气,却没有试图解释些什么。有些话,它听见了便听见了吧。
“在刚刚看见你的一瞬间,我失神了。”流冰月莹淡淡地说道,尽量使自己显得冷酷些,“有些事情,晚了一刻就来不及了。我不想要一个会恨我的仆人。”
她知道的,那失神的一瞬便足以改变一切。
一头小狼,若是在出生的瞬间便被豢养,那它或许一辈子都会毫无反抗之力地任人摆布--但一旦它清楚地发掘了自己的野性,哪怕仅有一丝,也足以带给它毁天灭地的反抗力量--越是死死绑住它,它越是挣扎仇恨。
时间对于他们而言接近永恒--她,宁可要一个在不远的将来会背叛她,和她争得你死我活的仇敌,也不想承受永恒的恨意。
她不知道它对于她刚才无意间流露的心情理解多少,但现在的解释是对她之所以没有与他签订主仆契约明面上的解释,至于它最终怎么想,又会造成什么后果,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漪紫洛旌点了点头,没有赞同的意思,只是表示自己听见了罢了。
流冰月莹的手指顺着它的脸滑下去,流连在它的肌肤上,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意味笑道:“你真的很像一块紫水晶呢!漪紫洛旌……我叫你紫晶吧!”
漪紫洛旌不知道紫水晶是什么,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你呢?”
流冰月莹咬了咬唇,想着自己的名字,几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个“月”字。看了看漪紫洛旌,很欢乐地决定道:“就冰莹好了!”
它看着她浮于表面的笑容,眸光微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