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姐今天要来住一晚。”
“哦,多少钱?”周男漫不经心。
“什么多少钱?!”罗绮杏眼怒睁,甩手给了男人一个栗子爆,“你在听什么啊?”
“啊?你姐啊——哦”周男点了发送,回过头来:“你那个表姐?她不是也住在上海么?”
“嗯,她一个朋友今天结婚,在浦东这儿。她估计要到很晚回去不方便,所以今晚想住在咱这——”罗绮一边说一边拧拖布。
“没问题啊,叫她过来好了。”
“所以跟你商量晚上你只能睡楼下的沙发了。”罗绮开始擦厅里的地板。她很少打扫卫生,并为自己的懒惰找了个好借口:年轻人的房间要乱一点才温馨。但男人可不这么想,尤其是当周男在外面辛苦一天回来的时候,会毫不留情得逼她把房间收拾利索一点。甚至于好几次都动了请钟点工的心思,也许称呼罗绮懒猫咪的时候七分宠溺三分也是真的无奈吧。
“这种小事好说,我呀——倒真巴不得家里天天来客人,你就能自觉打扫卫生了。”周男眯着眼看着罗绮笨拙的小身影:“虽然你做家务的时候身恣更肥硕,但我还是觉得你这个时刻最性感。”
“滚!”
上午两人去超市买了点菜,发现牛肉又涨价了。罗绮不禁抱怨起来:“现在牛肉这么贵啊?那你前两天买的那两大包岂不是要好几十块?”
“嘿嘿,你不懂了吧。”周男得意的笑道:“像这种大超市,基本都会很严格得遵守食品保质期的,一到晚上九点快要关门的时候,就会把大批临近保质期的食品打包捆绑销售,什么买一赠一,买三赠五的,你要像个训练有素的猎人一样守在柜台前盯准你想要的东西,等到售货员往外一抛,抢了就跑!”
“还有这个情况?我怎么不知道?”罗绮眨眨眼,眼前的男人简直像神一样让她膜拜。
“上回的牛肉就是买一赠一,一捆牛腩二十七块钱赠送了一包十八块的牛肉糜。那天我还抢到了四块发糕,就前天早上咱俩吃的那个——”
“哇!老公你简直是开挂了啊,不过…。为啥要用抢的?很多人么?”
“当然,一群老头老太跟饿狼一样,抢便宜货的时候身体都健壮了,不是在公交车上装虚弱逼人家让座的怂样了。”周男有些不忿,这让罗绮很容易就猜到他可能在这种场合跟老人发生过冲突,默契的是还没等她问,就得到了答案。“那次打算第二天做排骨汤,我晚上来超市一个老太拿了三四包排骨,到我这没了,我就跟她商量让她匀我一包,她说什么都不肯!气得我后来趁她挑别的没注意,从她购物车里顺走了,嘿嘿!”
“诶呀!”罗绮咧起嘴:“你个大男人怎么好干这么猥琐的事啊!还跟老头老太一起抢,多丢人啊。”
周男不以为然:“这话不对了,日子要过钱也要赚,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生活用品是每天必须的,跟买手机电脑名牌衣服不一样,大钱要舍得小钱又不省得,姑奶奶你以为我赚钱那么容易啊!”
“话是没错啦,只是你毕竟是男人,这种婆婆妈妈的事——你说去商场换手机按摩洗脚几百几千你都没眨过眼睛,纠缠这么琐碎的小事多让人郁闷啊。”罗绮还是不能认同男人的观点。
“那你说,能省的钱该不该省?”
“该…”这观点罗绮是不质疑的。
“那不就是了,你以为这是我该做的啊?这是你做老婆的该做的呀,你不做那只能我来做啦!”周男哼了一声,推车走开。
罗绮当然明白周男不是那种闲着没事到市场上占便宜的小气男人,能发现超市这种优惠制度纯属偶然。
周男是穷人家的孩子,父母辛辛苦苦种了大半辈子的地拉扯了他们兄弟三人,一个哥哥在家务农,一个弟弟还在念高中。当时周男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上海一所大学,学费是助学贷款,生活费每月只有350元。
他说食堂的包子一个一块钱又难吃的要死,而且对于年轻男孩来说没个三五个根本没有吃饭了的感觉。后来无意中发现超市熟食区的大馅包子不仅味美料多,而且一旦超过当晚八点就变成两块钱三个。周男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完全不带任何凄苦的唏嘘,仿佛再诉说一件有趣的往事。
他还说,自己快毕业的时候租了房子,那时他已经做这行了。事业刚起步还像个小跟班一样跟着人家老板跑客户,一单生意分个几千块钱。有次一个人在家做饭,想去超市买条活鱼,但活的要二十多一斤,赶上运气好的话有刚刚死掉的,价钱只有不到一半。转了好几圈也没看到有死鱼被捞上来,猛然看到水里有条快要翻白肚子了,急忙伸手去捞,结果一滑掉到地上了。
老板冷冷得看着他:“摔死的不能便宜卖,要按原价赔偿!”
罗绮也曾问过他,觉得他自己如今的状态算成功了么。
周男回答说,当年在学校的食堂,一顿正餐只能花三块钱,两个素菜夹点肉丝三两米饭。有时看到人家吃饭点一个四块钱的大鸡腿,真心是馋啊。那时就想有没有一天我可以花三十块钱来吃一顿饭。而现在我可以花三百甚至三千去吃一顿饭,虽然成功的定义不是那么直观的,但觉得在这个城市无论花多少钱明天都有信心和能力赚回来,并能给自己的家人提供宽裕的生活条件,这就够了的。
周男不是凤凰男,从来不会想到自己穿几千的大衣而父母还住在农村的小房子就内疚得吐血。他赚了钱当然也给父母,但数量不多,他说父母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花钱习惯,应急的时候该挺身而出,但平常的日子给他们一些改善下生活就够了。让他们住豪华别墅他们未必开心,给他们几十万他们也未必去消费。至于兄弟,他说父母供他读书是因为他书读得好,他哥哥在家务农是因为并不是读书的料,能帮的地方自家兄弟必然会帮,但谁也不欠谁的。
罗绮发现,这个男人讲道理的时候自己永远就只有听的份。
姐姐快十一点钟才来,周男在电脑前打游戏,罗绮穿着睡衣去开门。
赵雪馨是罗绮的表姐,舅舅的女儿。比罗绮大四岁,一年前嫁了个上海人。
罗绮上大学那年赵雪馨刚毕业不久。这四年来姐妹俩没少厮混在一起,吃吃喝喝逛街约会无话不谈。
“家里有没有创可贴啊。”赵雪馨甩掉凉鞋,呲牙咧嘴得坐到椅子上。周男立刻起身去找医药箱,屁颠屁颠得跑过来:“怎么了姐?”
“凉鞋杀手啊。”赵雪馨揉揉脚跟,那里有一处已被凉鞋的皮带磨得起了好大的水泡。
“今天谁结婚啊?”罗绮从冰箱里拿了饮料给她。
“penny…你认识,坐我对面的那个小姑娘。”
“哦~她呀!才多大啊?”罗绮以前经常去赵雪馨的公司等她下班,一来二去跟几个人都混熟了。
“比你大一岁吧,现在小姑娘结婚要么很早要么很晚,你不是也快了么?”赵雪馨笑道:“周男,你俩怎么打算啊?”
“呵呵,问她,她敢嫁我就敢娶。”
“那要看你乖不乖。”罗绮拍拍他的头。
“对了,我辞职了。”赵雪馨说。
“啊?”罗绮有些出乎意料。那是一个外国人一手创立的娱乐文化公司,赵雪馨一毕业就加入了进去,这四年来由一个不足十人的小团队发展出了五家分公司。她也由一开始的实习生成长为了月薪一万二的项目经理。“为什么忽然辞职啊?”
“公司发生了变故啊,我们老板啊其实早在去年就把公司卖给了美国一家上市企业,其实我们都明白早晚有这么一天,人家控股公司若想接手管理,肯定会有很多新的制度。”赵雪馨说道:“上周老板去纽约开会,一到地方就被董事会把电脑扣下了,强制他辞职。新委任的总经理走马上任,一到上海就解雇了一半员工。他们是想留我来着,但我觉得工作方式氛围一改变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还要什么考核评级,做下去也不开心,干脆也辞了。”
“说辞退就辞退那么多人?不管劳动法?”罗绮睁大眼睛,惊异于公司里竟可以翻天覆地的变动到这种地步,简直像政变一样。
“是有纠纷啊,前台一个女孩子被解雇,才赔了半个月的薪水。人家不干要劳动争议,最后公司赔了她三个月的。”
“那你们老板也太冤了,一手建立起来——”
“不是这样讲啦,对于他自己个人创业来说是很成功啊,公司做大了赚钱了才会有人要收购,出的价钱也很丰厚。只是可能一个公司对于老板和老员工来说,就像个小Baby一样,一点点培养大的,最后弄得多少有点狼狈也确实…怎么说,都不太好受吧。”赵雪馨伸了个懒腰,“你现在工作还好吧?”
“一般。”罗绮摇摇头。
“要我说,如果你的老板真的是那种很有能力的人,而你从一开始就作为公司元老跟着他反倒比在那些体制健全的大公司里成长的更快。就怕他只是自己捞钱没想把事业做大,那你最好也别在这里耽误太久。”赵雪馨讲起当年她的就业:“我刚毕业本来签的是一家大企业的管理培训生,后来偶然机会一个师兄介绍我来科林文化,我当时被这种西式很效率很自由的工作方式吸引,比起大公司那种严格的制度紧张的氛围来讲…。最后就选了这个。”
“我现在也还在投简历,如果有好的,也不想在这家做了。感觉真的很…。,就是很没感觉。”罗绮打了个呵欠,“你困不困啊?”
“哦,我先洗个澡吧,那个周男你是不是…。”
“没事,我睡楼下沙发。”
“呵呵,真不好意思啊。”赵雪馨把饮料瓶丢掉,进了洗澡间。这一年她胖了些许,举手投足都带着些已婚女人的慵懒。
“喂,你什么时候怀孕啊?”罗绮从后面看着赵雪馨圆了一圈的腰。
“在家婆婆烦我,回老家你舅妈烦我,你就别烦我了,我还没玩够呢生什么生?”赵雪馨关上门留罗绮一个人傻乎乎的站着。
“老婆,你看你姐姐心态多好。”周男关了电脑凑过来抱住她:“那么高的薪水说辞职就辞职,你整天也不要一提起这没谱的工作脸就拉得跟丝瓜似的好不?大不了换一家呗。”
罗绮回头做个鬼脸,张口咬周男的嘴唇一下:“明天跟姐逛街去,你呢?”
“我当然是去跑生意咯,不然拿什么给你买单?”周男在她的大屁股上打了一下,“我先睡觉了,你们姐俩估计还得躺床上聊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