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保险箱是宿舍租给学生用的,四四方方有五十斤重,一般都用它保管现金存折和笔记本电脑。
罗绮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就一并将保险箱倒空了,立在书桌旁边就等毕业日退掉。如今就这样丢了傻子也明白——得赔钱!保险箱,就算是空的也不便宜。
罗绮在宿舍里转了好几圈,问了几个同学,但每一个保险箱都有它们的主人,唯独少了自己那台。她只能无奈得来到宿管办事处说明情况。负责退宿的大妈先是表现出惊讶,然后若无其事的垂下眼睛说道:“真丢了啊?那没办法,赔吧!”
一个保险箱价值一千四百八。这是罗绮两个月的实习工资。
罗绮想说我没钱,但还是咽了回去,因为她明白等待她的回答就是没钱赔就没办法开退宿证明也就没办法领毕业证。罗绮记得之前学校里有个倒霉的学生弄丢了图书馆的一本书,按照规章制度将处以书籍定价的三倍罚款。丢书的人当然不会历来只有他一个,很多人都想办法去外面买一本同样的来替补,只是这位大哥丢的书是一整个系列中的一本而没有单独定价,全套价格是850。后来没人知道他到底赔了这两千多没有,总之这个鳖吃的够大了。但罗绮不甘心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掏腰包认栽,她叫道:“我要报案!我要看监控!”宿管大妈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小团污秽掉落在她那褐色的毛线裤上:“保安室在6号楼。”
罗绮确认自己搬行李是在上周四,也就是五天前。保安室的大叔很是殷勤得调出该栋楼这五天来的监控录像,小小的屏幕上黑白得有点恐怖片的基调,这么大的保险箱想要偷出来应该是逃不过的。罗绮一直知道宿舍楼里是有监控录像的,却不知道真的可以毫无死角的收揽进出所有人的动作。
她看到五楼的嘉华在跟男朋友闹别扭,进门就甩手上楼连个goodbyekiss都没有,看到小安子的爸爸似乎有点跛脚以至于搬行李的时候一瘸一拐,看到天娇家里那个帅气的保镖护送她回来,看到二楼的华晓青路过黑板报时恶狠狠得擦去一个人的名字。她有点走神,难怪世上有那么多偷窥狂,原来躲在暗处观察别人真的是很有快感的一件事。但她心里忽然咯噔一下,神经兮兮得想自己有没有在楼梯上趁没人的时候挖过鼻屎,或者伸手去调整垫歪的卫生巾。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连旁边憨厚大叔那关切的笑容她都觉得阵阵寒意。
直到王小诗的电话打破了她的臆想,“阿猫!找到啦找到啦!是董董那个白痴!她自己的放在床底下,她妈妈不知道,又把你那个搬到她柜子里锁起来了!”
罗绮跑出监控室,她忽然只想大哭一场。即便母校是个每天被大家问候祖宗十八遍的烂地方,她依然无私的提供了隔离于社会的庇护。在这里,没有那么多利益冲突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还可以没心没肺的逃课逛街打游戏谈恋爱。
而今天,要离开了。
罗绮知道,在学校的外面会有人抢你的东西,会有人要你背黑锅,会有人站在旁边看你倒霉,会有人冷笑着对你拉拢利用。如果还是这个保险箱,它的丢失可能不会再是单纯出于粗心和误会,它的回来也可能不会单纯出于热心和友谊。
一切都办妥当以后,王小诗和燕佳聚到罗绮身边,离毕业舞会还有2个多小时,三个女人叽叽喳喳的抱怨那个没脑子的董董。罗绮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这逃不过王小诗的法眼:“你有心事啊?东西都找到了,别郁闷了!”
“不是,我是在想——”罗绮望着王小诗真诚的眼睛,咽了咽口水:“你带给我好消息解决的大麻烦我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你林烨前天晚上陪孟莲莲收拾行装两人还在宿舍过了一夜。”
“哦…”
王小诗暗恋了林烨一年,明恋了一年,表白了三次被拒绝了两次,最后一次林烨说,你想要的我的心可能给不了你,但你若想要我的人可以满足你一次。
罗绮事后听了王小诗的话跳将起来:“我他妈抽死他!”然后王小诗说她答应了,罗绮跳在半空中:“我他妈先抽死你!”
林烨是个混蛋,女人换的跟走马灯似的,没人想到最后他会栽在相貌平平的孟莲莲手里。熟悉他的人都说,这小子中邪了,跟孟莲莲处了一年都没碰过人家,还承诺只要她不愿意绝不强求,一旦她愿意绝对负责到底,看来这回玩真的了。
爱情真他妈不是东西,王小诗说。
宴会结束后罗绮给周男打电话,被告知今晚在接待客户,让她一个人打车回去吧。
也许金融危机过后各行各业都受创,除了应届生工作难找以外,周男这种自己做外贸的生意也冷落了好一段时间。偶有客户,忙点总比闲在家好,罗绮不是任性的女子,她哦了一声,乖乖不再打扰。
和衣躺在床上,罗绮没有心情去洗澡。她掏出学生证——今天没舍得退,只推托丢了。有些人也这么做,因为学生证的好处多多,什么电影票半价必胜客八折之类,通常没几个服务员会仔细看证来推算你的毕业年份。罗绮摩挲着上面那张丑陋不堪的证件照,一点不夸张,因为这是大一刚开学军训时期拍的,每个人都像偷渡几个月从非洲逃过来的一样。用这样的照片去应聘的话,怕只有湘西赶尸队才会要你(传说赶尸匠第一要求就是人要长得丑)。罗绮想,再丑再土都是能用经验和精力去改变的,但从20岁到24岁唯有青春不可逆。她宁愿用栗色的长波浪,白皙的粉底液,紧身的小礼服,十厘米的高跟鞋去交换那时的一无所有。
周男回来已经是下半夜了,罗绮没有睡熟但也不想起来说话,因为明天她还有繁重的工作。
他们在一起已经三年了,像老夫老妻一样,不用过多的言语就能温暖彼此。她感觉到周男在为她盖被子,心里一暖:还好,不管外面有多恐惧,我还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