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涯疾退几步,凝神护体。预料中暴风骤雨般的袭击却并没有出现,烟雾慢慢散去,街道依旧。只是,那神秘的小贩已不见踪影。
不仅如此,整条街上的人,竟全如云烟一般消失无踪!
摩涯愕然凝立良久,索性闭目盘膝坐在街头,静待其变。
斜阳已落入龙渊宫的飞檐之后,风若有若无地拂过面颊。船大的花生,五彩的贝壳依旧静静地躺在原地,整座沧浪城仿佛只剩下摩涯一人。
终于,死一般的静谧中,隐隐传来环佩丁冬。
摩涯睁开眼睛,只见一队云鬓宫装的美貌少女手提冰玉灯笼,出现在笔直的青石街尽头。
香雾阵阵中,四名少年抬着一张金丝软榻款款走来。一个女子,幽然独坐榻上。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稚嫩的吟唱在空旷的街道上回响。
软榻直直地向着摩涯而来。夕阳余晖中,他渐渐看清了榻上女子,脸庞仿如泛着胭脂色的晶莹白玉,眼眸宛若幽深的潭水,那张绝美的脸庞足以使所有人迷醉。
“花曦……”摩涯仿佛听到“轰”一声巨响,眼前立刻一片模糊,不由向那个恍若仙子的女子伸出手去。
这一瞬间,摩涯忘记了凝神护体的基本要义,他失神了。
转眼间,眼前的一切开始急速旋转。摩涯呼唤着花曦的名字,拼命伸出手去。他已经明白眼前不过是幻觉的陷阱,可他依然希望借这个机会能再多看她一眼,能再握一握她柔软的小手。
黑洞洞的大嘴无声地笑着,摩涯终于身不由己地被卷入了黑色的旋涡。
阿柠从昏迷中渐渐醒来。
她睁开眼睛,忽然发现自己竟能看见眼前的事物!
一条长长的街道,天上飘着雪,路上寒冷泥泞。恍惚中觉得这场景很熟悉很熟悉。一个幼小的女孩,衣衫褴褛地蜷缩在街角,手脚上满是冻得裂开的口子,灰青的脸蛋上,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却黯淡无神。
小女孩的盲眼直直望入了阿柠的心里,让她的心蓦然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隐痛!进入浮果之前的往事,陡然鲜明起来。那些年,她一直独自流浪,不知被谁遗弃,也没人可以依靠。她是那么弱小,随时随地都可能死去,但她却像杂草一样不可思议地活了下来。她记得自己抢过大黄狗的食物,捡过霉烂的干菜,想起这些,她嘴里仿佛又泛起那种腐烂的酸臭味道。最终,她没有饿死,但付出的代价却是彻底失去了对幸福的感知。她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小孩子可以幸福地生活在父母的庇佑下,而自己却要像狗一样生存。
她心里充溢着憎恨和愤怒,眼睛里却没有一滴泪。
直到有一天,她忽然闻到一股阳光的味道。
阿柠看见,一个身姿挺拔的小男孩,穿着刺绣精美的白袍,静静地伫立在街边的小女孩面前。
小男孩俯下身,把脸凑到她跟前:“小妹妹的眼睛好像两颗葡萄呢,跟我回家吧!”
他的眼睛像溪水一样清澈,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小女孩却倔强地昂起头:“不!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你在这儿会饿死的。跟我回家吧,我娶你当老婆!”小男孩大声说着,牵起小女孩,硬把她拖上马车。他捧着她破烂不堪的一双手,轻轻地呵着热气:“你的手好冷啊!这样会不会好点?”
小女孩冻僵的双手,慢慢开始温暖。心,却忽然酸楚起来。当没人理睬的时候,受再多苦也不觉得怎么样,可一旦被人宠爱着,呵护着,眼泪就止不住地涌了出来。
阿柠看着这些遥远的往事。她可以忘记那些苦难的童年,却会永远铭记这一天。这一天,薰皇子把自己捡回了浮果,把自己从无边的黑夜拉进鸟语花香的明媚春天。从那一天起,那个浑身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小男孩,就成为她小心翼翼珍藏在内心深处最美好的秘密。
阿柠还记得,小时候的薰皇子异常喜欢她这个小盲女的陪伴,整日不离左右。他偷偷把一大堆好吃好玩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堆在她面前。他牵着她的手来到浮果山庄后的峭壁前,仰着脸告诉她:“我听薰夫人说起过,这座山上有一种‘剪瞳草’,用它的汁液来擦眼睛,盲人就可以重见天日了!我一定要好好练习‘移行术’,摘下‘剪瞳草’来给你治眼睛!”
后来他真的试了好多次,可是他实在太年幼,峭壁实在太陡峭,每次摔得鼻青脸肿,依然没能到达最高处。
“等你长大了再去吧,我会耐心地等着。”每次她都这样心疼地劝阻,用自己已恢复柔嫩的小手帮他搽药。
“嗯,等我长大了,一定就有能力上去了。到时你就可以看见东西了。”薰皇子认真地道。
可是,当薰皇子慢慢长成少年,“移行术”也越来越强的时候,一切却发生了变化。
那天,她陪着薰皇子去见客。当一个细碎的脚步款款走来时,殿堂里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她感到握住自己的薰皇子的手,突然整个僵住了。过了半晌,她才听见薰夫人轻轻叹道:“小小年纪,竟然已美得如此不祥!”
那是花曦来到浮果的第一天。
从那以后,她才明白,原来自己只是薰皇子童年时的玩伴,而花曦,才是他情感萌动的开始。那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前者如流水般温柔,后者却如火焰般炽热。
情窦初开的岁月无声流逝,她重新跌回到孤独之中。只是这一次,有很多很多的眼泪。她越来越少听见薰皇子来招呼她去玩的脚步,却越来越多地听见花曦清脆的笑声。
薰皇子已经长成一个俊秀的少年,山庄里的人都交口称赞他在剑术上的天资。他能在一瞬间移动到最高的那棵朱颜树梢,摘下最美的那朵朱颜花给花曦,却早已忘却了为往昔的同伴许下的诺言。
她便持续地在自己黑暗的世界里摸索前行。
后来,她慢慢沦为最卑微的小奴婢。白天,她被责令远离主人出入之所;晚上,则必须在日落之后、月落之前,跪着擦遍整座聆音阁的地板。这样,她便再也没有机会遇见薰皇子了。偶尔,她会在卑*的下人居处,听见花曦娇软清脆的欢笑声。可惜看不见花曦的模样,据说她已美得不可思议。
有一天夜晚,她照例提着一大桶冰溪水,准备去擦地。因为看不见,她走得特别慢特别小心。忽然,她听见一个柔软的声音对自己说:“我们一起提吧。你看不见呢,真可怜!”一股清甜的气息靠近她,手上的重量随即减轻一半。
那个声音她无比熟悉,是花曦!她们一边擦地,一边说话,花曦如此温柔可亲,几乎融化了她心中的坚冰。
这时,薰夫人温和的声音却忽然响起:“花曦,这么晚了不去香浴,还在这里干什么?”花曦咯咯笑着撒娇,很快走了。薰夫人立刻变了一副腔调,厌恶地对阿柠道:“我没说过吗?花曦的手,一点儿粗活都不能做!”薰夫人一脚踢翻水桶,转身而去。冰凉彻骨的冰溪水,漫过跪伏在地上的阿柠的手臂和膝盖。她瑟瑟发抖,心中有无数的屈辱、怨恨和不甘。
阿柠记得,那时自己是如何躲在屋子里刻苦钻研奇门法术的。她痴痴地想,如果自己能够帮助薰皇子夺回他的国土,他就会带着阳光般的味道回到她身边,还会迎娶自己做他的妃子。
有时她也想,如果花曦不存在……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内心。
“如果给我一个机会,如果有一个机会……”
阿柠脑中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眼前的景象突然乱晃起来,金星乱舞。她捧着头,跌跌撞撞地挣扎前行。花曦惊恐痛苦的哽咽哭泣,薰皇子撕心裂肺的呼唤声,在耳边旋转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归于无边无尽的黑暗。
阿柠长吁一口气,摸了摸自己冷汗淋漓的脸颊,知道自己终于从颀无羽的“夺心术”中清醒了过来。她摸索着站起身,却发现自己已被困在大雪蛛的网中。
阿柠立刻恢复了神智,冷笑一声,从头上摘下灵犀簪,注入灵力,将它祭在蛛网前。虽然这只雪蛛的丝远韧于普通雪蛛,但有灵犀簪在,半日工夫也就能融化了。
四周一片宁静,只有蛛丝融化的细微的“咝咝”声。阿柠抱膝坐下,回味起刚才被唤醒的往事,身上不由泛起一阵清幽幽的冷。她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疲惫,昏昏沉沉就要睡去。
怀里的龙形玉佩蓦然传来一阵灼热感,阿柠一惊,顿时醒来。这一对龙形玉佩是浮果山庄互相联络之用,摩涯一块,薰夫人的一块给了阿柠。此时,玉佩通体烫如火炭,这说明摩涯的灵力已然受困,生命力正在逐渐流逝,已到达最危急的时刻!
阿柠脸色大变,腾地站起身,一口咬破指尖,将殷红的血,一滴一滴地浸入灵犀簪。每滴入一滴血,阿柠的脸就苍白一分,而灵犀簪幽蓝的光芒则更盛一分。
终于,灵犀簪呼啸而起,蓝光一闪,雪蛛网被劈成两半。
当一切静止下来时,摩涯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破落的荒村里。
他又回到了豆蔻村。
“你输了。”面前的稻草墙上,慢慢凸显出一个人形。
“现在说这话,还为时过早吧?”摩涯淡淡地道。
稻草人冷笑一声:“上次你能逃走,是凭明净之心洞悉生路所在;而这一次你的心却在动荡。一个内心动荡的战士,和一个死人有什么差别?”
话音中,稻草人忽然粉碎,浑身的稻草化作万道利刃般的光芒,天罗地网般地向摩涯罩来。
一道金光自袖中射出,化作一个金罩,将摩涯严严罩住,稻草人的第一波攻势顿时被挡在外围。摩涯定了定神,箭一般跃向半空,整个人转眼已和灵蛇金剑合二为一,金光大盛,突然向身后疾射而去——他已然洞悉,稻草人刚才虽在前方说话,瞬间却已以无形之影之身绕到自己身后准备偷袭了。
果然,一条淡淡的青色影子正逐渐显现出来。
灵蛇剑金光曜曜,宛如游蛇吐信般猛然击出。这一击几乎倾尽了摩涯的全力,他自信,除了传闻中天下第一的昆仑,最多再加上一个孤竹,再没人能抵挡自己这一剑!
青色人影的脸庞蓦然清晰起来。一双如春水般温软迷蒙的星眸,含笑凝视着摩涯,雪白的额头坦然迎向厉啸的剑尖。
“花曦!”
来不及多想,摩涯立刻放开灵蛇金剑,飞身挡在花曦身前,单指一划,“雾墙”便宛如一片以极坚韧之丝织成的棉絮无声地展开。
然而,灵蛇金剑本是天地神物,而且来势凶猛无匹,即便是摩涯自己也不能抵挡。
“噗”的一声,灵蛇金剑刺破“雾墙”,轻快地插入摩涯的左胸。剑身微微颤动,发出低低的悲鸣声。灵蛇金剑已有灵性,身不由己地伤害了自己的主人,也备感难过。
血,迅速洇出来。痛,使摩涯脑中一个激灵:我做了什么?花曦早已死去了啊!
摩涯忍痛回头,却见那张酷似花曦的面庞仿佛波纹般变幻不定,惟一不变的,只有满脸阴鸷之色。
摩涯苦笑道:“你不是。”
“当然不是。”青色人影阴恻恻地笑道,手中一柄同样青色的幻剑,呼啸着向他刺来。
“风四郎!”清亮的喝声忽然响起。
青色人影一怔,剑势也为之一滞。摩涯勉强撑起眼皮,看见一朵硕大的白色朱颜花在自己的身前绽放开来,花瓣柔软,却坚决地挡住了幻剑的袭击。
是阿柠。
“原来是救兵到了。你既知道我的名字,那知道我最擅长的是什么吗?”青色的身影一错,转眼间化一为十,把阿柠和摩涯团团围住。
每条青色人影都在大笑,每个笑声都是一样的疯狂。
阿柠侧耳倾听,沉吟道:“‘沧澜十三郎’中的四郎风将军,当然是以幻术见长。此刻使的应该是幻术中的‘分身之道’。虽然名为分身,实际却只有一个真身。”
其中一个风四郎停住笑:“哦?你这小丫头的见识倒也不薄!那么,你倒来猜猜,哪一个才是我的真身呢?”
右边一个风四郎也嘻嘻笑着接口道:“小丫头,当心些,猜错了可就没命了哦!”
身后的风四郎手持青色幻剑,遽然向阿柠刺来,大声叫道:“你猜我是真的还是假的?”
前方的风四郎也蓦然逼近,叹息道:“你知道吗?看过我真身的,都已成了死人!”
阿柠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青色人影此起彼伏的攻击一一被朱颜花挡了回去。但被幻剑刺伤多次后,洁白的花瓣也慢慢开始枯萎蜷缩。
“快些猜!你们的时间不多了!”风四郎们更为嚣张地狂笑。
阿柠一挥手,十个小木人飞出来,一落地便变成指甲锋利的黑衣侍卫,僵直却迅速地和青色人影们纠缠在一起。
“幻物术?”一个风四郎停手道,“不简单!真有点儿舍不得杀你了!”
另一个风四郎却挥剑削断了一个黑衣侍卫的脖子。
阿柠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站在中央,凝神思索,或者说是在仔细分辨着什么。
黑衣侍卫们毫无畏惧,凶悍地追逐着飘忽的青色身影,不断尝试用尖利的长指甲去触碰和攻击对方的身体。这招式如此单调,当然很容易就被一个个斩落在地。
在最后一名黑衣侍卫被斩首时,白影一闪,阿柠飞身而出。待她飘然落地时,所有青色身影又已合而为一。
“怎么可能?”风四郎一脸惊诧,“我的幻术独步天下,绝不可能有人识破!”
阿柠脸上掠过一丝疲惫:“风将军的幻术,或许的确是天下第一,但是对我的影响却十分有限。”
“为什么?”风四郎一脸迷惑。
“有时候,看见得越多,离真相就越远。”阿柠微微一笑,“风将军,我是盲人。”
风四郎蓦然醒悟,怔怔道:“原来如此!难怪你一直让木人来触碰我,原来是凭声音来分辨血肉之躯和幻象。”
“不,对我而言,根本无所谓幻象。”阿柠纠正道,“木人只是在确定风将军不断变换的位置而已。”
风四郎默然半晌,怆然长叹:“小妹,看来我是不能为你报仇了!”
“小妹?”
“我的妹妹,名叫柔姬。”风四郎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怜爱,“当初,她有幸从一百名才貌双全的女子中脱颖而出,被陛下选中远赴浮果,这是我的骄傲。她不负陛下重望,利用冰溪送出宝贵情报,即使最后献出生命也是值得的!所以,作为她的哥哥,我惟一能为她做的,就是报仇!”
摩涯挣扎着坐起来,看着风四郎道:“柔姬,她并没有死。”
“不必安慰我了,”风四郎摇头,手艰难地伸进怀里,“妹妹的灵灯都已熄灭……”
阿柠手指一弹,风四郎咽喉处蓦然绽开一朵小小的红色朱颜花。风四郎张大了嘴,在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把手从怀里伸了出来。
一枝响箭尖叫着直冲上云霄,在高空中砰然炸开一朵美丽的花火。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阿柠脸色一变,正要过去搀扶摩涯,忽然身子一晃,险些软倒。
摩涯一惊,不顾自己肩上鲜血淋漓,挣扎着挪到她身边:“刚才那一战,灵力消耗得太大了吧?赶快打坐恢复一下,不然于身体有害!”他知道白色朱颜花和操纵木人都需要损耗大量灵力。可他不知道,阿柠之前强行冲破大雪蛛网,就已经耗费了一小半灵力。
“我没事!”阿柠摇摇头,她看不见摩涯胸襟前那一大片淋漓的血渍,但搀扶他时却觉得无比沉重,“薰皇子伤得很重吗?是被什么所伤?”
摩涯勉强撑着站起来,惭愧地道:“是我被幻术蒙蔽,伤在自己的灵蛇金剑下了。”
“什么?!”阿柠脸色大变,停下脚步,“那必须立刻疗伤!”说着,聚起最后一股灵力,指尖弹出一朵白色朱颜花。花虽只有一握大小,却在瞬间便使伤口愈合,惟见一道若隐若现的金光贯穿前胸后背。
摩涯轻吐了一口气:“真想不到,你的医术也如此高明!”
阿柠苍白的脸上浮出淡淡的红晕,微喘着道:“只是暂时控制住伤势而已,要痊愈也只好等元气慢慢恢复了。”
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向村外走去。摩涯边走边回想着刚才在幻境中见到的花曦,模模糊糊地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到底哪里不对,一时却又想不出来。
忽然,胳膊上一沉,阿柠脸色异常苍白,痛苦地捂住胸口软软跪倒在地。摩涯拼力想架住她,一扯之下,伤口处又渗出鲜血,手一软,两个人同时跌倒在地。
“阿柠,你怎么样?”摩涯勉强支起上身,让阿柠的身子靠在自己的肩头。
阿柠贝齿紧紧咬住嘴唇,显然正在忍耐着很大的痛苦。
摩涯急道:“是受伤了吗?伤在哪里,快告诉我!”
“不是受伤。只是……心口突如其来地痛!”阿柠艰难地喘了口气,“一会儿就会好的。”
“抓住我的手,别怕!”摩涯握住她冰凉的手,他知道,能让倔强的阿柠露出这样痛苦的表情,绝非常人所能想象的折磨。
阿柠听话地紧紧抓住他,指甲深深掐入手心。看着她紧蹙眉心咬牙忍耐的模样,脆弱却又顽强,摩涯忽然想起初次见到她的样子,心底不由泛起那种久已不曾有过的怜惜。
远处,潮湿、腥臭、阴森的大片黑影慢慢涌动过来。
“是……敌人的援军追上来了吗?”阿柠轻声问道。
“是海鬼。看来今天要变成绿毛僵尸了!”摩涯一笑,“丫头,我们要死在一起了。”
阿柠浑身一震,声音也颤抖起来:“你……刚才叫我什么?”
“丫头。我小时候总是这样叫你的,你都忘了吧?这次回来你变了很多,我便不敢唐突了。”
海鬼的包围圈缩得越来越小,在阴寒腥气的逼迫中,阿柠却仿佛又闻到了阳光的味道,清新芬芳。
“我很喜欢薰皇子这样叫我。”她回答,心口难耐的疼痛似乎在慢慢消减。
“你小时候真倔强,却也很可爱……”摩涯奇怪自己在生死关头竟悠然回忆起很多往事。
颈间遽然一凉,阿柠感到一只海鬼已轻柔地抚上了自己的脖子。可她嘴角反而优美地扬起,因为她此刻终于知道,记得那些往事的并不是只有自己。
寒冷侵袭着身体和神智,阿柠却因为握着摩涯的大手而感到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