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耳铜鼎里的熏香袅袅的燃烧着,整间屋子里都是那淡淡的梨花香气。棕色的梨花木罗汉床上,斜倚着一个雍容华贵的男子。他一头银发随意的洒在湘绣锦缎薄被上,显得懒散却不是风韵。
抬手拨弄了一下额旁的头发,男子有气没力的哼哼道:“她的本事如何,都与本座无关。我要知道的是她背后的人,你查的怎么样了?”
“属下在拢月阁布下了不少的暗桩,他们夜以继日的盯着那丫头。可是自打她醒过来之后,就一直没什么动静。”全身被黑色斗篷笼罩着的男子恭敬地垂手立在白发少年的跟前,低垂的眼帘都不敢抬起来。
一只手摩挲着腰间的佩玉,银发男子舒服的往引枕上挪了挪,继续哼哼唧唧的问道:“那是你们没本事,让人钻了空子。本座可以听说,有一天晚上那丫头房里闹了一阵,据说是见了老鼠。以她的本事,会怕几只老鼠么?”
斗篷下的男人听了这番话,脸色有些难看,立刻单膝下跪请罪。“属下该死,请主子责罚!”
“修罗堂不用无用之人,你回去换魑魅魍魉他们过来吧。”银发男子脸上并没有一丝的怒气,但语气却不容任何人质疑。
斗篷男子有些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往后退了数步。“主子可还有其他吩咐?”
“明日便是夜大庄主的寿辰,我这个做儿子,也该为他准备一份大礼,不是么?”他如樱花般的嘴唇翕动着,嘴角扬起一抹妖媚的笑容。
斗篷男子头垂得更低了。
主子愈发笑得开心的时候,便是有人要遭殃的前兆。
“明儿个就按照计划进行吧,这庄子里好久没有热闹过了,不是吗?”纤长的手指端起圆木凳上的白玉樽,缓缓地将它凑到嘴边,仔细的品尝起来。
“属下这就去准备。”斗篷男子恭敬地拱了拱手,然后转身就没有了身影。
银发男子眼睛依旧望着某个方向,放佛入了定一般,半晌都没有任何的动静。直到他似乎想到了某些问题,这才咳嗽了两声,引起了门外丫鬟小厮的注意。
“少爷,您没事吧,怎么又咳嗽起来了?”一个长相颇为俏丽,穿着粉色衣裙的年轻女子急匆匆的走到他的榻前,一脸担心的问道。
夜满楼有些嫌恶的避开她伸过来相扶的手,没好气的说道:“一个个都死哪里去了,小爷我都要渴死了!”
那丫鬟一脸委屈的抿了抿嘴,不敢回嘴,只能睁着一双微微泛红的眸子,走到八宝圆桌旁边,倒了一杯水端过来。“少爷请喝茶。”
夜满楼修长白皙的手指刚碰到杯子的边缘,脸色就变了。随手一挥,就将那茶杯打落在地。只听见砰砰两声,上好的福禄寿套杯就碎了一地。“茶水这么凉,你是不是想要害死我?”
说着,那丫鬟被他一把推开好几步远,踉踉跄跄的朝后倒去,摔了个四脚朝天。那不雅的姿势,令她脸上迅速的爬满了羞愧的红晕,眼泪也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兴许是屋子里的动静太大,外面的管事立刻冲了进来,面有难色的训斥那丫鬟道:“你怎么服侍少爷的,居然敢惹主子生气,还不快给少爷磕头谢罪?”
那丫鬟本就觉得委屈,如今还要硬着头皮给这个小霸王磕头,心里自然是百般不情愿。不过,想到四夫人说过的那些话,她还是忍了下来,爬到夜满楼的面前,一边哭一边不住的磕头。“少爷饶命啊,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请少爷开恩!”
夜满楼冷哼一声,连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就对管事的吩咐道:“打发她去扫院子,换其他人贴身服侍。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留着有什么用!”
那丫头听见这话,面色忽然刷的一下就白了。
她如今可是这听潮阁里的头等大丫鬟,是少爷身边贴身服侍的,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而且丫鬟也分好几等,每一等的待遇也不一样。像逐鹿山庄这样的高门大户,丫鬟的月银比普通官宦人家还要高。更何况,她还是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即使这位三爷脾气暴躁得令人害怕,可还是有不少的人挤破了头的想要在他跟前服侍。可见她平日里,在其他人面前是多么的风光。
可如今,三爷一句话就要将她贬到院子里做洒扫丫鬟,她心里岂会甘愿?
“少爷恕罪,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您就饶恕奴婢这一回吧,奴婢会尽心尽力伺候少爷的…少爷您千万别敢奴婢出去啊…”
管事的见她不住的求饶,又想到她是四夫人送过来的人,于是忍不住开口求情道:“少爷,这丫头平日里最是伶俐可人,一向尽心尽力,您看是不是…”
不待管事的把话说完,夜满楼伸手操起身边的一本书就朝着那丫头砸去。“小爷的话,你们都当成是耳旁风,是不是?你们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咳咳咳咳…”
说罢,他又急促的咳嗽了起来,脸色更是黑的发沉。
“少爷…快来人啊,少爷的病又犯了,去请大夫…”管事的见大事不好,顿时脸色吓得苍白,也顾不上那跪在地上血色全无的丫鬟,惊慌失措的大叫起来。
夜满楼神情痛苦的趴在榻上,气若游丝。那丫鬟吓得有些手足无措,整个人僵在地上无法动弹。
想到四夫人对她的叮嘱,想到老太君对他的重视,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若是让上头的那些主子们知道,是因为她的过失而让三少爷旧疾复发,那后果她真的无法想象。
奄奄一息的夜满楼看着那面色惨白的少女,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和厌恶。想着原先那个一直伴随他长大的丫头,他不由得懊恼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