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话,太子殿下岂是你说见就见的!你还是个汉人,居然敢到大漠来闹事!好大的胆子!莫不是明贼的奸细?!”守卫喝道。
“我不是奸细,我是……”白衣女子突然住了口,她是什么呢?半蒙半汉的血统,两处为难的人生,到底是蒙还是汉?
“请你放我过去。”女子的声音无奈却坚定而执着。
楚辞僵硬地一点一点转过头去,直到远处那抹白色与心上的影子重合,仍旧是不敢相信。
木仁和阿术也是呆了半晌,互相看了一眼,那个白衣胜雪的江南女子回来了?
阿术朝守卫大声喝道:“大胆,还不放青青小姐过来!”
阿术的声音浑厚响亮,惊得不远处的守卫一抖,赶紧让出一条道来,却是不能理解他的意思。直到看到北边那挺拔如天神、冷酷如冰雪的太子殿下时,心里的疑惑更重。
青青面色疲惫地朝宫帐走去,看见了那个傲然挺立的白衣男子时停住了脚,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停。
楚辞的眼睛一直锁在那个白色消瘦的人身上,一步一步僵硬地向她走去,脚步却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似是要抓住此生唯一的希望般慌乱而急促。
终于离她越来越近了,眉眼清晰可见,空气里满是她的味道,再也忍不住,粗鲁地一把拉过她,紧紧抱在了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她,呼吸因害怕、因惊喜而粗重起来,却倔强地抿紧了薄唇一言不发。
青青,她回来了!她回了大漠,回到他身边了!长生天,这不会又是你开的玩笑吧?
“白驹哥哥……”青青伏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他的怀抱依旧如此温暖,心跳却急促如鼓点,他抱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可是,她什么也不说。既然他这么在乎她,应该不会如此轻易丢下她的,他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吧?他说她是他此生唯一的所爱,他说了,她就信,从小便是如此。
她原本还要问他为什么要抛下她不管的,但是现在,不用了……
木仁和阿术对视了一眼,会心地笑了起来,太子殿下从此会开心起来了吧?感谢长生天的恩赐!感谢长生天将青青小姐又送回了太子身边!
夕阳西下,大漠如茵的八月啊,因为她的到来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那个十一年前乘着夕阳离去的女孩儿啊,她又被夕阳带回来了。长生天,能再见她一面,我楚辞死也无憾了!
“青青,累了吗?”楚辞柔声问道。
“嗯,有点累。”青青应道,奔波了这几个月,跋山涉水,的确是累了。
“那回去休息吧。”楚辞松开了她,蹲下身子道:“来,上来,我背你。”
青青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伏在了他的背上,像小时候一样。那时他的马术不好,总是摔了自己摔了她,于是,他便会舍了马,自己来背着她,而她便会像现在一样昏昏欲睡。
白驹哥哥的背啊,变得宽阔而沉稳了,就算她睡着了,也不会摔着她,所以,她放心地睡了。
耳边响起轻微而均匀的呼吸声,她的手仍旧圈着他的脖子,如墨的黑发滑到他的胸前,周围的空气里全是她的味道。
青青,此生再也不要离开了,永远留在大漠,留在我身边吧?好不好?
他回头看着她熟睡的脸,绽开了一年来第一次笑容。
宫帐里温暖的卧榻上,楚辞大手轻轻抚上她的眉眼,风尘仆仆而来,面色有些疲惫,但似乎成熟了很多,她怎么会回了大漠呢?他呢?
他记得当时在莫愁山庄时,他告诉他,他们都去做自己该做的。他倾尽明夜宫之力报江湖仇怨,而他倾蒙古之力让明朝廷不得安宁!
为何,她会舍了江南而回了大漠呢?手在她的脸上停住……
不!她已经回来了,他再也不会让她离开!此生,她只能留在他的身边!
吩咐侍女好好照看着,他掀开帐门大步跨了出去。
深夜议会,蒙古大员们忙不迭地赶往宫帐,太子殿下如此焦急,难道是政事有变?北方贵力赤野心勃勃,南边明廷也是虎视眈眈,大元没有一刻消停。
“太子殿下要立汉人为妃?此事万万不可!”
“请殿下三思!据老臣所知,尉迟青青乃是大元叛将尉迟明德之女,罪人之身,怎可坏了社稷纲常?”
“更何况溪墨郡主才是大汗钦定的太子妃,请殿下早日完婚,弘吉勒部首领已有了诸多不满!”
“对,溪墨郡主才是凤身之选,请殿下三思!”
众人议论纷纷,本雅失里微微勾起嘴角看着楚辞越来越寒的脸色,那个叫尉迟青青的女孩又回来了?她还真是有耐性,三番两次地跋涉千里,他记得第一次见她,衣衫破损,狼狈不堪,差点就葬身大漠!
他楚辞当真有那么好,值得她这样为他奔波?值得蒙古大漠人人对他死心塌地?
他不会忘记一年前,楚辞一人一骑回了大漠,那万民欢腾的盛况,父汗还亲自设宴相迎。
他,本雅失里,就算拥有了象征蒙古最高权力的虎面飞马金血符也还是没有人理会,不得不笑着双手捧着它,再低头送还给他,恳请他原谅!
长生天,你何其不公平!
不过,这次楚辞要和她在一起却是不容易,叛将之女,如何能坐上太子妃之位?楚辞,你该要伤心了吧?
“本王心意已决,再敢多言者,斩!”楚辞寒声道,不想再听他们任何一个人的话,这次,不论怎样,他也要把她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里,永远也不再让她离开他!
众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太子殿下鹰眸里寒气森森,都闭上了嘴。谁不知道太子殿下一言九鼎,冷酷无情,再这样争执下去,定会落个斩首之祸!
可是偏偏,百姓都对他又敬又畏,他的威信就如同撼不动的皓腕!只是,弘吉勒部郡主世代为后,如今却要因一个叛将之女而坏了祖先的规矩……
楚辞见无人再敢多言,终于脸色柔和了些,青青,从此你便要留在我身边了!正要宣布婚期,却见阿术慌张步入帐中,跪下,禀报道:“启禀殿下,大汗……驾崩了!”
众人吃惊,重又沸腾了起来,慌了手脚:“此女一来大汗即仙逝,定是不祥之人!”
“也许便是明贼派来的奸细,串通一气加害大汗的!”
“太子殿下若是执意要封她为妃,老臣就以死相谏!”
众人议论纷纷,乱作一团。
“请太子殿下主持大局,速决大事!”还是一人识得大体,劝道。
楚辞呆了半晌,衣衫下的手紧握成拳,怎么说也是他叫了二十多年的父汗,就算他再昏庸、再无能,可是,毕竟如此信任他,将这整个大元江山都托付于他,更重要的是,正值壮年,他怎么偏偏是现在死去?!其中定有蹊跷!
冷静下来,站起身朝帐外走去,又停下,对木仁道:“好好照看青青小姐!”
木仁赶紧应下,见他挺拔的背影渐渐走远,心里并不担心,太子殿下神一般的人,即使是大汗驾崩也没有什么好可怕的吧?而且大元从此要换成一代明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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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五天了,青青也没有见过楚辞,只是听木仁说,大汗驾崩,朝廷混乱,需要太子殿下主持大局。
她觉得百无聊赖,这八月的大漠空气里依旧有青青芳草的味道和格桑花的香气,是记忆里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可是,一切似乎都只能活在记忆里了,从什么时候起,她有了这么多的回忆了呢?
好的,坏的,一起挤在十九岁的岁月里,满满地压抑着她的心。
她失去了很多,得到了很多,成长真的需要付出代价吧?可是,她的成长付出了好惨痛的代价!
坐在足有半尺深的草地上,被碧草包围着,仰头看着天上如玉盘般的圆月,似乎比江南的月亮要圆呢!自从离开了他,她再也没有好好看过月亮。彼时,恨它太圆,此时,又羡它太圆,总没有一刻爱过它的。
手捏紧了那块白玉的同心扣,表哥,你是和爹娘,姑姑,姑父还有管婆婆在一起了吗?怎么偏偏就只丢下青青一个人呢?
现在大仇得报了,又见了白驹哥哥,似乎没有什么事情是心里面值得留恋的了,外公又闭关了,身体很好。唐门,对我真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呢!没有记忆,只有陌生和潮气,寒冷……
青青累了,有些找不到归属了,到那里去找回那失落的快乐,失落的回忆呢?
江南,没有了,大漠,虽然近又似乎远不可及。青青难道真的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了吗?
表哥,你可能听见?
仰头看向那轮皎洁的月亮,泪水却一颗一颗地滑下脸颊,自从一年前开始,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
突然背后一暖,一人从身后拥住了她,坚实的温暖让她终于找到了一些活在人世的感觉,回头,笑道:“白驹哥哥……”
楚辞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她,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脸上没有表情,黑眸深不见底,完全看不清情绪。
“白驹哥哥,你怎么了?”青青有些奇怪,好像几天不见,他消瘦了不少,是朝中政事太累了吗?
楚辞垂下眼睑,将她的头压在自己怀里,无声地抱着她。
这大漠的夜晚寒气太重,她一人坐在草地上,身形孤单萧索得如同误落凡尘的迷路仙子,仿佛此生再也抓不住,再也……留不住……
“青青……”楚辞轻声唤着,刚毅的下巴靠在她的头顶,“青青,你……喜欢我吗?”
他想要问个清楚,这么多年的等待啊,纠缠啊,就在今天问个清楚吧!
青青愣了愣,他一向都不会如此直白,就算是吻她抱她,却从来都不会说喜欢她,今天怎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话来呢?
那么,自己喜欢他吗?
这根本就不需要思考。
她闭上眼睛,往他怀里靠去:“恩,我喜欢白驹哥哥,从小就喜欢。”
楚辞笑了,扶起她的身子,凝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道:“青青,我爱你,我这一生唯一的所爱独你一人,记住,独你一人而已。”
说完不待看清她的反应,也不待她看清他的表情,一把揽过她,深深地吻了下去。
她的唇上有他怀念已久的味道,或许此后会怀念一生的味道。
他霸道而又粗鲁地吻着她,青青心里有种感觉,似乎他的吻是绝望的、害怕的,心里一痛,不禁往他怀里靠了靠,生涩地回应着他的吻。
楚辞明显一怔,大手揽住她的腰,更猛烈地吻着她,似乎要将这一生所有的吻都在这一次给她,就好像此生再也不会有这样快乐的时光了!
天上的圆月明亮异常,照着草地上那两个纠缠不清的人儿,却什么也说不得,做不得。
明日,就让太阳来告诉这一切吧!
月亮的光芒太微弱,就算是拼尽了全力也没有能力照亮她一人!
(Ps:不出意外,明天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