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孝彦却不说话，紧抿着嘴唇径直走到了他们面前。
朱棣的眼睛紧紧锁着尉迟怡静，他听到了，他听到了她说，他是他的儿子！
谁是谁的儿子？
他糊涂了！他要问个清楚！
“怡静，将你没有说完的话都说清楚！”朱棣吼道。
“你这个狗贼，信不信我马上取你的性命！不要再威胁我娘！”欧阳晟玉狠狠道。
“你！”朱棣怒火大气，从来就没有人敢用这样的口吻和他说话，这个小子怎么可以这样嚣张！
“住口！都给我住口！”尉迟怡静哭道。
果然，大厅内再没有了争执声，她抬眼看了看已经走过来站在她身边的欧阳孝彦，眼里满是哀伤。
欧阳孝彦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就像从前无数次做的那样，轻轻拥着她，用疲倦而无奈的声音说道：“说吧，把一切都说出来，这样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朱棣强忍着要去拉她的冲动，她要说什么，似乎很重要。
欧阳晟玉不理解地皱紧了眉头，只是冷冷的面具遮住了他的表情，此刻，冥夜、暗夜正守在门外，而大厅内的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宣判！
尉迟怡静得到了他的鼓励，终于抬起头来，一字一句道：“朱棣，你不能伤害晟玉，因为，因为他是你和我的儿子！这下你总明白了吧？你们是父子，不要再自相残杀！”
好似一个晴天霹雳在两人的头上炸开！
朱棣和欧阳晟玉互相看了一眼，倒是欧阳晟玉先开了口：“他是我爹？呵呵，他是我爹！娘，那他是谁？”他用手指着欧阳孝彦道。
欧阳孝彦轻轻叹了一口气，鼓励妻子继续说下去。
“当年我嫁给他时，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当时朱棣还在京城，却没有去参加我们的婚礼，所以他并不知道我就在他的面前嫁给了他人……”
“尉迟怡静！”朱棣怒吼道：“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没有去参加婚礼吗？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的不辞而别，让我没有心思再去做任何的事情！倘若知道嫁给他的人就是你！就算是死，我也绝对不会允许的！好啊，现在过了二十年，你说这个孽子是我的儿子！谁会相信你！”
“朱棣！你给我住口！难道我会骗你吗？是，就算我真的骗了你，一去不回，可是，他是你的孩子，你的孩子！你居然会不承认，那好，要怎么样你才肯承认呢？”尉迟怡静有些失态地大叫道，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一根银簪已经插在了她的胸口上！
“娘！”
“怡静！”
“怡静！”
三个男人同时失声叫道。
“朱棣，这样……你总该相信了吧？”她的胸口血流不止。
“来人！快传大夫！快！”朱棣大喊道，正要从欧阳孝彦怀里夺回她的身子，却被她拉住了衣衫，“朱棣……我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不要叫大夫，让我把话说完……其实，当年我离开你，并不是我愿意的。这二十年来，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从来都没有……我真的好想再看见你……像大漠上的星星一样美丽的眼睛……晟玉，他、他真的是你的儿子，你不能伤害他……不能……答应我，好……吗？”
朱棣握着她的一只手，眼中有泪水在闪动，她要走了吗？又要一去十年还是二十年？如果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其实他宁愿就这样恨着她，也不要见她的！
“我答应你，绝对不会去伤害我们的……儿子……”他终于说出了口，尉迟怡静嘴角露出了满足的笑意，转而轻轻唤道：“晟玉……”
欧阳晟玉一把摘下了面具，举世无双的俊美面庞顿时露了出来，只是这脸上的表情却不是欢愉而是刻骨的悲伤。
尉迟怡静突然很难过，这么多年来，自己真的从来都没有好好照顾他，将他送往莫愁山庄便很少再过问。以至于，现在看他的脸都觉得有些陌生了，她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庞：“晟玉……娘对不起你……一直都没有做好一个娘亲该做的事情……你去找青青，你一定要找到青青，这样才能对得起你的舅舅、舅母，他们才是将你养大的人啊……可是，可是，他……他怎么说也是你的父亲，所以，娘不想看见你们父子相残……答应娘，好不好？”
见晟玉默默不言，她又说了一次：“晟玉……答应娘……好不好……”
怎么可以答应她！？
欧阳晟玉紧皱着眉头，眼眸里满是悲伤，他毁了他的两个家！就算他真的是他的亲生父亲又怎么样？他的心里，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好，娘，我答应你，不会……杀他！”他应道。
尉迟怡静的笑容释然，回身抓住了抱着她一直不说话的欧阳孝彦的手：“孝彦……”
“我在……”他轻声道，好像怕惊扰了她似的。
“我知道，这么多年来，最最委屈的人，是你……娶了一个心里装着别的男人的妻子，还……还有一个不是自己孩子的儿子……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所能够接受的……可是，我想要你知道，这二十年来，我不是因为逃避而和你在一起的……或许一开始是逃避，但是，我想说，那个大漠之上身披蓝色战袍的将军，那个对一个蒙古女子手下留情却不想被牵连一生的将军，是我心里永远的英雄……”
欧阳孝彦不动声色的眸子里已经有泪花闪动，看向她的眼神里依旧是二十年不变的温柔。
“所以……来世……你还愿意陪我一起走吗？因为那个身穿红衣、手持长鞭的女子也会厌倦了战争、厌倦了纷乱，只想在你的怀里安安稳稳地过一生……孝彦……你愿意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欧阳孝彦眼角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大，他倾身抱紧了她，这二十年来，原以为自己只能守护，现在，现在她是在许他一世吗？
“我愿意，我当然愿意……怡静，你说好就好，什么都好……”他有些语无伦次。
朱棣的眼眸黯淡下去，她竟许了他一世，那么自己呢？她怎么可以背弃了自己，不是说没有忘记他吗？难道又是在骗他？
却见她握着他的手猛地一松，仿佛生命里最后一抹光亮也失去了，从此，她真的离开了他！连下一辈子她也许给了他人！
不，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忘了我的！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
正待要发作，却听见了欧阳晟玉痛苦的哭喊：“爹！娘！”
他在叫自己？
朱棣抬起头去，却见本来插在尉迟怡静身上的银簪此刻深深扎进了欧阳孝彦的胸口，鲜血顿时泛滥，染红了两人相拥的身体，还有……雪白的囚衣。
他，他果真爱惨了她！朱棣看着他，却再也恨不起来，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恨他呢？就连随她而去的勇气也没有……
欧阳孝彦抬起头来，看向晟玉，眉间眼角仍旧是笑意，仿佛笑了很久很久，要一直这样笑下去：“晟玉，为父很高兴，你还是叫了我爹！”
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长大了，真的长大了！为父可以安心地走了……听你娘的话，去找青青，这个天下虽大，可是，现在能够相依为命的，只有你们两个了！知道吗？爹会照顾好娘的，你……不要再留在这里，走吧，走吧，现在就走……”
晟玉纹丝不动地看着他。
“好孩子，爹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爹娘都不愿意看到你伤心的样子啊，走吧……就当是最后一次，听从……爹的话！好吗？”欧阳孝彦仍旧在笑，看向他的眼神是从没有过的慈爱，晟玉突然有种想要掉泪的冲动，原来，爹和娘并不是不在乎自己啊！
只是，只是，他知道得太晚了！
天下之大，能够相依为命的只有我们了，青青！
他猛地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
空空荡荡的大厅里，只能听见他一个人的呼吸了，他的儿子走了，他爱的女人也走了，所有人都走了！
朱棣大吼了一声，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燕王府，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