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婈狐疑的看着他,她从来不质疑轩师傅的高深莫测。
如果说爹的内含乾坤像一块威凛尊贵的汉白玉,让人屈首折服,那么师傅的大气刚好截然相反,如一块浑然天成的鹅卵石,令人亲近敬重。
可这算卦,妃婈低头瞅着星罗盘。
长期不用蒙上了一层不薄的灰土,记得第一次看到这个古怪不知为何物的东西时,轩师傅还笑她“你们这些小毛孩当然不懂,这是我师傅当年造的神器,鲜少有人见过,却是比神仙还灵。”
妃婈将信将疑,也不知道是不是师傅唬弄她,向来都是她唬弄轩师傅,师傅嘴上嚷着要还以颜色,可一把老骨头了怎比得过她。
轩师傅说这叫大智若愚,她现在还不懂得识人。
师傅心慈仁厚,妃婈歉然点头,不想打击他。
事实证明轩师傅确实心慈,不但没唬弄她,自己也被他的师傅大大唬弄了。
这星罗盘他用的不多,可每一次都让她刻骨铭心。
前年,附近村庄王大婶的儿媳成婚五年后终于有喜了,王大婶整日烧香拜佛想知道这胎是男是女,轩师傅拿出星罗盘对准星象,掐指算了算,说了一句龙凤成双。
妃婈把这消息告诉王大婶,她喜极而泣又送鱼又送肉,恨不得圈个猪圈送给她。
不久后妃婈经过村子,却没见到王家足月的娃娃,打听后得知原来半个月前,王大婶的赌鬼丈夫听说得了孙子,拿了把刀回家要抢孩子去抵债,孩子的爹和爷爷争执当中,那把刀不小心伤了孩子,好巧不巧伤了最不该伤的地方。第二天,王大婶便托亲戚把孩子送到了宫里。
妃婈脑中突然冒出雌雄一体这几个字,之后很长时间经过村子都绕路而行,觉得没有颜面再见大婶。
再前年,她和轩师傅下山经过一家百年古玩店,因为生意不好,老板打算卖完最后一批货抵了债回老家教书,轩师傅替他惋惜便算了一卦,老板气数未尽,会得到稀有的夜明珠让生意起死回生。
过了几个月,妃婈下山古玩店已变成了肉铺,刚要走发现卖肉的正是曾经文儒的老板,“你没得到夜明珠吗?”
“拿到了,所以我不回老家了。”
妃婈更不明白,老板带她到屋内,黑漆漆的一片有个闪闪发亮的东西,是一头发光猪。
“多亏这只夜明猪,我想到改行,生意好起来还换了债。”
原本文质彬彬的老板如今光着膀子,拿着大刀,百年文墨换成了满店肥肠,让她哭笑不得。
轩师傅拉开窗帘,让光线找到星罗盘上,打趣道“你整日嬉皮笑脸,也不缺什么,帮你算什么好呢?”
妃婈置若罔闻,才不信这些,何况确如师傅所言,因为什么都不缺反而没什么好算。
“啊,算姻缘如何,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不都求这些嘛!”轩师傅拨着指针,聚精会神的掐算。
妃婈懒得理他,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想什么,你一个老头子怎么知道,可话说回来,她从小倔强顽劣,久居秘地,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说该玩的,连她自己都快忘了。
“怎么样,算得如何?”
“你说错了请我吃一个月鸡腿,说中了请我吃两个月鸡腿。”不得师傅回应,妃婈生了好奇。
光线投射在星罗盘上,像窗外星云密布的夜空,一条条犹如命脉的金色星路将主宰的星子串联起来,轩师傅对着画面沉思,眉头始终绷直,像面对很严肃的事,片刻竟难得微蹙,变得凝重起来,最后无奈拉耷下来,有种难言的怅然。
妃婈跳到他身后“啊”的一声,吓了轩师傅一大跳。
“怎么样,是朵大桃花还是喇叭花?”
轩师傅手一颤,打在星罗盘上,妃婈凑着脑袋过去,凌乱的画面像繁星密布,看得一头雾水。
“看样是年纪大了,竟没看出个所以。”轩师傅呵呵一笑,正对上妃婈一双透彻的灵眸,看得他心中一紧。
妃婈肃然盯着他,突然嘻嘻一笑,“没算出来也要请我吃鸡腿。”
轩师傅松了一口气,“好,我们吃鸡腿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屋子,“我说你最近好像胖了。”
“师傅你真老了,我在长身体,是竖着长不是横着长,你别心疼腰包。”
人去屋空,星罗盘静躺在桌上,凌乱稀疏的星路图中间,汇聚着两颗不同的星子,看似连接在一起,细看才发现是交错相离的。
忙了几天,妃婈终于帮轩师傅整理完那些琉璃工瓦,有看中的就趁机问他收了。
轩师傅笑道:“你如今的水准不在我之下,还能看中我这些陈年旧作?”
妃婈得意的说:“把你我做的东西放在一起,才能突显我的进步嘛!”嘴上这么说,其实不过是想拿来做个纪念。
虽然离年底还有很久,想到和师傅分别难免惆怅,这些年三合的变化翻天覆地,不知道爹和姐姐现在如何,心中又燃起了期盼。
“师傅,以后你来北国我带你去看最好的风景,玩遍最好玩的地方,吃最好吃的鸡腿……”妃婈滔滔不绝的说着,轩师傅淡淡一笑“最好的鸡腿我早就尝过了,我们去后山打的野鸡配上你的花茶味道绝顶。”
妃婈哈哈笑起来,又想到什么说:“我还以为你会说和爹一起喝的茶最好喝,你们以前都玩什么呢,下一次我一定要让你和爹喝着我的茶聊上一整天……”轩师傅正欲打断她的话,妃婈却因听见屋外的声音停了下来。
“晚辈冒昧前来求见轩先辈”简单一句开场白却让闻者听来清逸畅耳,感受到说话者不卑不亢的那份坚毅。
轩师傅起身对妃婈说:“我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