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上官浔希传来密信。”
“说。”章武帝躺在床上，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韩家家主韩烨今日在各处钱庄总共调动了数十万的资金，去向不明。近一个月来，韩家绸缎庄一半的铺子关门谢客，对外宣称，是为了将生意南移。”
章武帝忽得睁开凤眸，坐直身子目光冷冽地看着跪在地上回话的人，问道：“上官浔希还说了什么？”
“谭家和闵家有联姻的打算，不知怎的，被柳大人知晓，他也有打算，把自己的庶女送进闵家作二夫人。”
章武帝面带不屑地讥笑起来：“朕还没死呢，一个个都安排好了自己的退路。殊不知，朕会让他们，死在前面！你回去，告诉上官浔希，想方设法让柳观送自己的嫡女去闵家，借机看出闵家的打算。”
“是，臣告退。”
夜，又恢复了平静。空荡荡的临华殿内，雕琢得再富丽堂皇，都入不了章武帝的心。
“瞳儿，后宫佳丽三千，可又有哪一个及得上你一丝一毫？咱们的孩子长大了，你看到了吗？你且在地下等着我，待我铺平了皇儿的路，就去找你……等我……”
昭和十六年七月十九，谭家族长谭万千亲自拜访柳家当家主母苏沁仪，聘柳家嫡系二小姐柳花容为谭家大公子正妻。不过半日，闵家主母韩佳怡大张旗鼓地将妾侍的庶出女儿闵书琴，许给尹家大房嫡出公子尹瑾阑为妾。
一时间众说纷纭，谭家选择依靠柳家，就是选择有苏家为后盾的二皇子。而闵家，韩家借此机会将女儿许给尹贵妃的外甥，是不是说明尹贵妃和闵贤妃联手，准备一起对付皇后了呢？
“小姐，元婉仪请您到她的宫中坐坐，说是皇上赏的几株翠兰开了，邀您和几位公主，还有郡主一同观赏。”
沈云汐没有立时决定，而是先看向一旁心不在焉的婉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悄然走到婉秋的面前，拿着手中的团扇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口中还时不时地唤着：“婉秋，婉秋？”
“婉秋姐姐，小姐叫你呢！”采梦可没那么多的忌讳，几乎是扯拽着把她唤回了现实。婉秋一时被打扰正挺着脖子方要怒吼，却正对上沈云汐姣好的面容，连忙换了嘴脸，讨好地说道：“小姐，您吩咐婉秋做什么？”
沈云汐早知她的心思，也想通过二皇子的事儿将婉秋收为己用，便低着头做出犹豫的样子，说道：“现下有两件事。自入宫以来，咱们也算了礼仪周全，拜会了各宫娘娘后，便一直安分守己待在听雨轩中。可我想着，皇子和公主们，却是没有见过的。元婉仪方才邀我去她宫中赏兰，还请了其他几位公主和郡主，所以，这公主们的见礼我自可交与她们，只是……”
她的话刚脱口，婉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忙眯着眼睛笑着接道：“婉秋明白，送于皇子们的东西便由奴婢去送，小姐只管带采梦去。”
“这怎叫云汐心里过意的去？你是长姐的贴身丫鬟，自是见过大世面的，一会儿我怕采梦失了礼数，也想让你在一旁提点着我些。”说着，沈云汐还可怜地握住婉秋的手，那样子，真像一个懦弱的庶女，只能依靠她这个大丫鬟似的。
婉秋的心早就飞到二皇子那里去了，又怎会管沈云汐的哀求。听到沈云汐自称“云汐”，心中更是一颤。好在皇后娘娘派来的宫女都不在屋内伺候着，婉秋方严肃地回握住沈云汐的手，说道：“小姐，您可不能自称云汐，您是辅国将军府名符其实的大小姐，这点可千万记住了！”
“嗯。”沈云汐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咱们进宫多日，皇后娘娘多有照拂。皇后娘家的小妹嫁给夫人的哥哥，那皇后娘娘就是自己人了，元婉仪有孕需要皇后娘娘庇护，自是不会找辅国将军府小姐的麻烦。所以，采梦跟着小姐去，是无碍的。反倒是这些皇子的礼物，由婉秋去送更为稳妥。”
沈云汐等得就是她这句话，明眸一闪，连言语中都欢快了许多，缓缓说道：“既如此，那我就和采梦先去了，你办事我总是放心的。”
婉秋送走了沈云汐，便欣喜万分地带上早前夫人备齐的礼物离开了听雨轩。
“小姐，您也听得进去她那一番不知所谓的理论。竟敢说皇后娘娘是咱们自己人，真不知她脑袋是怎么长的？”
采梦气得直跺脚，恨不得一闷棍将婉秋打晕，狠狠地踹上几脚方能解气。
沈云汐微微一笑，扶过她别扭的身子，“你也知她是夫人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就应该避着她的锋芒。连你都能看出婉秋喜欢二皇子，我又怎会瞧不出来？她说皇后娘娘是自己人，咱们就跟着她这么认定。总归母亲是喜欢我受她摆布的，没了主见听从丫鬟胡说的沈云汐，才是她最为需要的庶女。”
采梦听完，低声向她问道：“那大小姐总不能一直由您顶替着吧。沈家嫡女已到适婚年龄，不会不嫁人的。”
沈云汐抬头看向天空，午后的阳光毒得厉害，炎热，且又晃着人的眼睛看得不真切：“嫁人？就怕沈云嫣，再难出宫门。”
从四品元婉仪胡敏，九门提督胡适之庶妹，初封胡常在，因一曲《春花夜月》晋封正六品贵人，迁入六公主生母柏婕妤的曲台殿。有孕，章武帝大喜，晋从四品婉仪，封号元。
在后宫之中，最难活着的就是有孕的嫔妃，一双双恶毒的眼睛全都盯着元婉仪的肚子，恨不得她早早地流掉这个孩子。宫里许久没有这样的喜事，最小的七皇子也已五岁。对于年近半百的章武帝来说，元婉仪腹中的孩子，无论男女，都是他倍加疼惜的。
曲台殿中还住着一位嫔妃——湘嫔谭湘竹，她是珍妃娘娘谭玉环娘家的小妹，她也是这后宫之中最为冷淡的女子，为了防止姐妹之间争宠而伤了家族的利益，每一家都只会送入一位女子入宫。可谭家，却是个例外。
珍妃娘娘当年误食绝育汤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谁也不知那害人的汤药从何而来，就连章武帝，也只是处死了珍妃宫中涉及膳食汤药的宫女太监，及内医院负责抓药的医师，便不了了之。许是那一份内心的愧疚，又或是为了安谭家的心，章武帝又纳了当时还是容华的珍妃娘娘的小妹，一入宫便封为湘嫔，又晋封她为妃位。
湘嫔为了家族利益入了宫，可心，却留在了宫门外面。饶是再美的女子，冷淡的态度也会让年龄足以当他父亲的章武帝断了念想。
“主子，元婉仪请您过去赏兰。”
湘嫔瞧着跪在地上传话的小宫女甚为单薄，左耳又肿得厉害，想来是她那主子又不顺心找了倒霉的宫女撒气所致，便动了恻隐之心，道：“罢了，今日在屋中闷得厉害，你去告诉你家主子，我换了衣衫就去。”
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千恩万谢地跑出了屋子，湘嫔的贴身侍女文佩不解地看着转了性儿的主子，从衣柜中取出水蓝色碎花的宫装服侍湘嫔换好，又重新盘了飞云鬓，方出了屋子。
柏婕妤领着六公主轩辕玉曼坐在凉亭中乘凉，一旁的宫女们早就备下了酸梅汤。瞧着额头上的轻汗多了，柏婕妤便遣了身边的嬷嬷叫诸位主子过来。
不巧前日里襄亲王妃下了帖子，邀请长公主出宫游玩。如妃娘娘的三位公主陪同母妃出宫省亲，所以留在宫中的，只有梅妃娘娘的五公主玉烟，柏婕妤的六公主玉曼，和尹贵妃的七公主玉颜。康亲王府的宁郡主和肃亲王的爱女裕郡主也在其间，只沈云汐一人无依无靠地跟在她们身后，默不出声。
“沈大小姐觉得娘娘的兰花如何？”
七公主刚刚坐稳便向沈云汐发难，加上天气炎热，额头间都是细汗，沈云汐楚楚动人的姿态真是叫人看着怜爱。
如今势单力薄，又没有人可以依靠，沈云汐自是本着谁都不能得罪的原则说些好听的话：“婉仪娘娘的兰花开的真好，这样的珍品只能在宫中有幸见到，可见皇上心中娘娘的分量。”
元婉仪脸上萦着一层得意的红晕，笑着说道：“皇上赏得自然都是好的，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才叫诸位一同赏玩。”
宁郡主含笑举起面前的汤碗，道：“这么多年，沈大小姐深居简出，凡有宴会均不参加，如今，可算见了真人。今日一见，沈大小姐身子无碍。自初七那日进宫开始，沈小姐连日进出各宫娘娘的宫殿，不辞辛苦地请安，当真是咱们姐妹的典范。”
沈云汐还以为她要说什么事情，浅浅笑道：“云嫣初次入宫，又是晚辈，自是要向长辈请安。云嫣的身子的确比前几年的状况要好了很多，可到底这虚症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后天如何医治也就是调理得好些而已，终究是治标不治本的。所以，才用了这么多时日向各宫娘娘问安，也是娘娘们仁厚，没有责怪云嫣。”
“如此说来，倒是咱们要多照顾些沈大小姐才是。”裕郡主坐在沈云汐的右侧，亲切地如自己姐妹一般掏出帕子仔细地擦掉云汐额头间的汗珠，“我们唤你云嫣可好？若不介意，叫我一声姐姐吧！”
裕郡主突如其来的友好让沈云汐微微一愣，席间这些个公主郡主谁不是眼巴巴地等着瞅辅国将军府的笑话，在这个时候竟有人要与她交好，真是奇怪！
“姐姐。”
沈云汐从位置上站了起来，露出甜美的微笑朝众人行了礼，方重新坐在椅子上。
“不知云嫣姐姐能在宫中待在何时？玉烟也好随时来找姐姐。”
五公主的问话忽得让气氛冷了下来，谁不知辅国将军幽禁皇宫，沈家小姐入宫只是替父为质；况且，将军出征平乱，生死难料，谁知沈云汐是不是能活到他父亲回来的时候？没准儿将军哪天又触犯了龙威，重怒之下必是杀头的大罪，哪里还能待在宫中？
“皇上未曾告知云嫣待到何时。云嫣进宫，是皇上对辅国将军府的恩泽。云嫣自是珍惜万分，定当谨守本分。”
沈云汐故意没有提及父亲出征的事情，就是想让她们不要拿幽禁的事情说笑。可七公主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眉眼间难掩得逞之色，问道：“皇姐自是不必担忧的。辅国将军出征，想来几月之内都不能回来。云嫣姐姐可要在宫中待上好一段时间了。”
看沈云汐没什么反应，七公主顿了顿，接着说道：“说起来，也不知将军犯了何事，父皇竟然把将军幽禁在皇宫中一月有余。不过，父皇也是念着辅国将军往日的功劳，没有将他送到天牢，而是选了一处僻静的荒废院子禁了将军的自由，可见皇恩浩荡。”
元婉仪的脸上有些不自在的神色，虽说七公主是尹贵妃的女儿，可今日的主角是她，来到曲台殿是为了赏兰而不是讨论有关辅国将军的政事，一个公主揪着人家的难事说个没完，真是失了身份。
再看看曲台殿的主位柏婕妤，竟像个没事人一般抚着自己女儿的发髻，全然忽略其他人的存在，半晌才回过身子看向众人，好似没听见七公主那一段言语似的，端起面前的汤碗惬意地喝着。
沈云汐早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思索片刻，打算不再出声，可一直没有说话的六公主意外地打翻了手中的汤碗，污了一身的衣裙。
“玉曼，可有伤到？”柏婕妤拽起女儿的手站到一边，生怕细碎的渣子粘在衣裙上伤到六公主。元婉仪心中松了一口气，面露怒色地惩罚了身边伺候的宫女，趁机散了众人。
沈云汐也是放下心来，感恩地看着柏婕妤母女，可又不好表现出来，只是与六公主相视一笑，算是不言而喻。
而一切，却被七公主的贴身宫女清儿瞧了清楚。
－－－－－－题外话－－－－－－
新人新书~求支持~求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