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着越积越厚的白雪大地，我浑然不觉天寒地冻，穿过了一个个大街小巷，就连那条灯红柳绿，笑声不绝，而我从来没有到过的小巷，都仔仔细细地寻了个遍，从午后，到天色渐暗，他的身影，始终不见。
垂头丧气地迈着步，我却始终强自支撑着，这手足相残之局，不是我想看到的，到得爹回来之时，又该如何向他交代呢。
恍惚间，一个熟悉的粗布身影从我眼前闪过，无精打采的我猛然间抬头，猛然间忆起，对，那是阿葱，眼里闪过无限的希冀，我再也顾不得恶劣的天气，脚下的疼痛，几步便向着那消失于街角的灰色身影追去。
转进了小巷，我一声“葱哥”的呼唤之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想必他看到我眼里的希冀，面上的笑容，心里定是疑惑万分的吧。
跑到近前，他的脸上满是鄙夷，怒道：“你这个女人真是够贱的，给我骗光了钱财都不知收手，是不是还要来讨一顿打？”
“葱哥。”我喘平了气息，喜道，“我总算找到你了。”
“你？”
我“扑通”一声跪倒，抱着他的大腿不放，恳求道：“我求你，求你告诉我，我二哥被藏在了哪里，我陈子乔用我陈家祖宗十八代的名义起誓，只要你告诉我二哥在哪里，以后无论上刀山，下油锅，只要你吩咐的事情，我都会照办，你想要多少钱银，我都不会吝啬分毫。”
“可是，据我所知，陈家的人都没有把你当过自家人，尤其是这个败家子，你这么搏命为他，你不是犯贱是什么？”虽是骂人的口吻，我竟从中隐隐听出了关怀。
“这些我都知道，可是，我也清楚，我是陈家的人，不管他们怎么对我，这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了的，只要我以真诚相待，以德报怨，总有一天，他们都能明白我，接受我的。所以，你说要钱，我便当尽了所有的一切，甚至不惜不问自取，做了生平第一次的贼，只因我知道，若是我也如他们一般的话，这个家，就会散，这不是爹希望看到的，我不能让关心我的人失望。”
我悄悄抬眼，见到他的眼中，亦闪过了动容，他不近人情的外表下，竟也藏着一颗善意的心，我轻声道：“子乔知道，葱哥也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你不相信人，总是用冷漠掩藏着自己，只是因为曾经的过往……”
“胡说八道。”他突然一声暴怒，喝骂道，“住嘴，我割了你大哥一刀，耍你，骗你的钱，带着兄弟们出去仗势欺人，我哪里不像坏人了，我一生下来就不是好人，你知道些什么，我杀人放火，出来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一副气愤愤的模样，强装的恶相，却也暴露了他的心虚。
我连连答应着，顺着他的话，道：“葱哥的威风，子乔自是清楚，念在子乔一片赤诚的份上，你大发善心，救救我二哥吧。对，我二哥是个败家子，可是他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怎么说都是一条无辜的性命，你救救他，要是过了今晚，就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善心？”阿葱一声冷哼，从我的束缚之中挣脱，语声冰冷异常，道，“我从来不知道善心是个什么东西，要是这个世上有善心二字，就不会有那么多孤苦无依的孩子，善心也不过就是贪官污吏想出来敛财的条目，富商巨贾用来粉饰头面的幌子，像我这种神憎鬼厌的瘪三，我根本没有。那个败家子是你的二哥，不是我的什么，拿你的那些钱，也是你们陈家欠我的，我凭什么要帮你，他死他的事，不关我的事，放心，那点帛金，我还是会送到的。”
再也不理会我的哀求，他气鼓鼓地便向着巷外行去，我连连起身追出，却被他一把推倒在雪地，再要赶上去追之际，他却早不见了踪影。
无助的我霎时间便像整个人被掏空了一般，就算我哭得呼天抢地，也都无济于事，我独自漫步在蠡河边那林立的商铺之间，纷纷扬扬的雪屑之中，一些店铺早已收档，看着那紧闭的门户，我的心，亦如这般，完全没有了希望。
今晚就是最后的期限了，如若再无办法，也会是二哥活在世上的最后一个夜晚了吧。强迫着不让绝望的情绪在周身蔓延，我努力思量着对策，不到最后一刻，我都不应该放弃，因为，那是一条鲜活的人命。
我匆匆向着城东而去，那里，是昆爷的居所，今晚这么重要的一刻，他就算平日里伪装得再好，也是一定要去到现场的，只要跟踪他，我便能找到二哥的藏身之所，我知道就算我拼尽全力，都未必能够全身而退，可是，无论如何，我也要一试。
没有时间再回去搬救兵，就算通知了家里人，如若这件事情真是大哥与昆爷合谋的话，叫来了家里人，只会将二哥的死期提前，所以，我孤身一人，经过街头买了个灯笼，便偷偷地躲到了昆爷家的墙根。
直等到一更的更声响过，才见到昆爷在他两个千娇百媚的娘子簇拥下，在门口道了个咸湿的别，才在一众手下的陪同下，踏上外间早已积得很厚的雪地，不知为何，今日的这场雪，下得特别大，仿佛预见了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熄灭了灯笼，我悄悄跟随着前面迅速前行的一片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