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学校出来,颜诺第一眼就看到了停在校门口的那辆银白色小车。
“喂,你老公来接你了。”身边的好友轻轻用手肘捣了捣她,一脸促狭。
颜诺红着脸瞪一眼好友:“你别乱说,我们现在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是吗?我怎么没有一个对我这么好的普通朋友。”好友的语气听起来酸酸的。
“昕昕,你就别嘲笑我了,你也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像他这样的官家子弟,我其实是高攀不起的。”说到这里,颜诺之前还光彩照人的小脸一下子黯淡下来。
冷寒昕瞥了自己的好友一眼,想说些安慰的话,刚准备开口,就被一个好听的男声打断。
“小诺,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一身米白色休闲装的帅气男人走到两人面前,低头望着颜诺的目光温柔如水。
冷寒昕摆出一副羡慕的表情看着两人,夸张道:“哇,好一副你侬我侬的温馨画面,我就不打扰二位了,拜拜。”她可不想留下来做一千瓦的电灯泡,冷寒昕丢下一句话后,立刻撒丫子走人。
好友夸张的形容让颜诺原本就红彤彤的脸颊更红了,而男人原本的温柔目光,却因那句你侬我侬而顿时变得沉郁。
“先上车吧。”韩奕转身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示意颜诺坐进去。
一心沉浸在甜蜜中的颜诺并没有察觉男人的异样,点点头乖巧地坐了进去。
车开上马路,颜诺转头看向身边的男人,一脸欣然:“韩奕哥,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
“嗯。”韩奕只淡淡应了声,没有多余的话。
韩奕冷淡的态度,使颜诺原本欢快的心情变得沉闷起来,她努力寻找合适的措辞,生怕惹他更加不高兴:“韩奕哥,你不是说,只要我到了十八岁,你就会向我爸提亲吗?”
“小诺,我们先不要说这些,好吗?”望着女孩失落的表情,韩奕放软了口气:“我们先去医院看你母亲,然后我们再来谈这件事。”
一提起母亲,颜诺脸上郁郁寡欢的表情顿时变得凄凉悲伤。
母亲得了尿毒症,定期要做透析才能保住性命,可透析的费用实在太过昂贵,父亲虽然承诺她,会替她支付母亲所有的医疗费用,但却是有期限的,这个期限就是——她十八岁生日那天。
看了眼浑身颤抖不停的女孩,韩奕强压下安慰的冲动,继续专注地开着车。
到了医院,颜诺在病房陪母亲聊了会天儿,母亲的精神一天不如一天了,原本慈和雍容的眼神也变得空洞憔悴,一想到从今天以后,父亲都不会再为母亲支付高昂的医药费,颜诺就感到一阵痛苦的绝望。
从特护病房中走出来,韩奕发现颜诺的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刚刚哭过。
“小诺,你没事吧?”
仰起脸,努力牵起嘴角,颜诺强颜欢笑:“没事,我们走吧。”
“小诺,有件事……”韩奕没有立刻跟上她,而是站在她身后,一脸愧歉的踟蹰。
颜诺停下脚步,问:“韩奕哥,怎么了?”
“小诺,你会恨我吗?”
“我为什么要恨你?”
“如果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会恨我吗?”韩奕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一直逃避她的视线,颜诺望着欲言又止的男人,心中隐约觉得马上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韩奕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奕沉默着,始终不肯开口。
“韩奕哥!”颜诺忍不住催促。
“小诺。”像是下定了决心,韩奕转过头来,望着她急切焦虑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我不能娶你。”
“韩奕哥,你……”颜诺身子一软,向后疾退了数步,背靠在冰凉的墙上,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你能说的清楚一些吗?什么叫不能娶我,你不是说等我十八岁生日这天,你就会告诉爸爸我们之间的事情吗?难道都是骗我的?”
韩奕再次转开视线,心虚地不敢看她带着控诉的愤怒眼神:“小诺,我对你好,爱护你,只是把你当做我的妹妹,而事实上,我从来都没爱过你。”
颜诺一怔,只觉得心口像是有什么东西爆裂开一样:“你说的都是真的?”
“没错,是真的。”韩奕点点头,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颜诺扶着身边冰凉的金属座椅扶手,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全部力气一样瘫倒在座椅上:“为什么?”
韩奕双拳紧握,沉默着没有回答她。
颜诺弯了弯唇角,仰头一瞬不瞬盯着他,忽地溢出一声自嘲的冷笑:“因为我是我爸的私生女,而你这个财政局局长的儿子,是绝对不会自降身份娶我这样一个被人唾弃的私生女,我说的对吗?”
被女孩一叠声的质问问的哑口无言的韩奕,除了沉默,也只能沉默。
“韩奕哥,在这之前,我还以为你有多伟大呢,原来你竟然是这样一种人。”闭上眼,直到逼回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后,颜诺才站起身,“谢谢你。”
诧异抬眸,韩奕不明白眼前的女孩为什么会向一个深深伤害了她的人道歉。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颜诺笑着为他解惑:“谢谢你让我看清楚了你的真实为人。”
话音刚落,一脸迷惑表情的男人就像被雷劈了似的僵立在原地,呆呆看着颜诺决绝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走出医院,早春略显冰冷的寒风吹打在面庞上,之前故作的坚强瞬间分崩瓦解,泪水肆虐而下。
大口大口吸着冷风,颜诺哭了一阵,然后掏出面巾纸,狠狠将脸上的泪水擦净。
这时,包里突然传来清亮的手机铃声。
颜诺取出手机,接通电话,一个威严却冰冷的中年男声传来:“小诺,你赶紧回来,爸有件重要的事跟你说。”
颜诺一惊,刚想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对方就挂了电话。
握着手机在大街上呆呆站了一阵,想到今天是自己十八岁的生日,难道父亲决定从今天开始就不再管她们母女了?颜诺又惊又慌,潜意识抗拒着回到那个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家,可父亲的口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她怕自己惹怒了父亲,他就真的再也不管她和母亲了。
在路上拦了一辆的士,颜诺怀揣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朝颜家在市区中心的小洋楼赶去。
站在自家的大门前,她挣扎了许久,才按响了门铃。
来开门的是家里的保姆陈嫂,见到颜诺,立刻笑眯眯将她迎入房内。
“陈嫂,我爸呢?”脱下自己外套递给陈嫂时,颜诺问。
“在客厅里呢,大小姐今天也回来了,正在陪先生和太太聊天。”
递出去的手一顿,颜诺皱了皱细致的弯眉:“我……姐姐也在?”
“是啊,二小姐快进去吧。”陈嫂笑得慈祥,将她的外衣收进衣橱后,便要来为她领路。
颜诺摇摇头,礼貌地拒绝:“陈嫂您忙您的吧,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陈嫂应了声,便转身走进厨房。
颜诺定了定心神,这才从玄关一路走向客厅,想到一会儿见到自己同父异母的姐姐和这个家的女主人后,免不了又要遭受一番奚落和苛责就感到一阵心烦。
但再心烦她也只能忍耐,她时常会觉得,这里根本就不是她的家,而是让她水深火热的炼狱。
还没走进客厅,就听里面传来一个娇脆兴奋的女声:“妈,订婚宴那天我穿这件怎么样?”
伴随着她带着愉悦口吻的声音,颜诺的双足,踏入客厅。
衣着时髦的明艳女子,正拿着一件雪白色掐腰小礼服在身前比来比去,在看到颜诺的一瞬,脸色明显转冷,不悦地轻哼:“扫兴,看到这小野种我头就疼。”
听到同父异母的姐姐颜爱雪称自己为小野种,颜诺的脸色白了白,不过很快就被掩饰过去。
反正已经习惯了,在这里,她总是被人憎恨厌恶的那个。
转眸看向一旁沙发上阴沉着脸的父亲,颜诺开口问:“爸,你找我回来有事吗?”
父亲颜文忠的表情非常严肃,这让颜诺莫名滋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小诺,如果我记得不错,今天是你十八岁的生日。”
颜文忠话语刚落,颜诺脸色刷的惨白。
生怕听到父亲说从今以后再也不会管她们母女,颜诺下意识地想捂住耳朵,可颜文忠却没有给她逃避的机会,接着道:“最近爸爸公司出了点事,如果处理不当,很有可能会倒闭。”
倒闭这两个像枚炸弹,在颜诺脑海中炸开,她浑浑噩噩还没在心里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又听颜文忠说:“小诺,不管怎么样,我好歹也养育了你十几年,又为你母亲支付了足足七年的昂贵医药费,该到你报答我的时候了。”
颜诺浑身紧绷,垂目盯着自己的脚尖,房内虽暖气充足,她却有种从头冷到脚的感觉。
颜文忠盯着她,这个男人只有在对着自己的大女儿时,才会流露出属于慈父的关怀,颜诺心知这辈子永远不可能会得到父爱,所以从不强求。
或许是她太过理智了吧,就像对那个深爱的男人一样,她的冷静让自己都不禁感到诧异。
终于,颜文忠开口了,平和的声音听在颜诺耳中,却似催命的符咒:“康氏集团的董事长突发脑溢血病危,他们承诺只要你嫁到康家冲喜,他们就会借我一笔庞大的资金用来周转,远昌集团也能继续维持下去。”
颜诺瞪大眼猛地看向父亲,原本就苍白的面容更是血色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