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淳维自诩九面淳维后羿,贵若神袛,合力辟谷而居,鲜少出世。每至大禹太子新立,帝君亲至方请出一祭司,至太子继位为君,则退。大禹立世千百载,淳维辅佐之功愈甚,百姓多信服。如今,瑞帝正值壮年,儿孙虽多,却未曾听闻立哪一位皇子为太子。近年来,淳维频繁入世,却不知是何缘故。
汪仲然将青玖上下细细瞧了,复又朝揽着小乞儿的少年公子瞧去。
他虽见着过些许相貌上乘、贵不可言的儿郎,譬如褚肇允皇子等人;形容俊逸非常的也有之,如宋季修之类,再则气质凛然,得天独厚者他也曾见着过一、二的,如姬世羡将军等人。但能将这三者集一人之身者,则少矣。
这位少年公子虽身量不足,稚气未脱,然神情淡然,目中通透,似是看尽万千铅华,沉了两汪清泉下来。更兼具天赋异禀,敏慧不凡,瞧着骨龄虽小,内功却似是极为深厚,生的又极美,初初见着便觉得姿容惊世,再大些了,怕是大吕京里也挑不出个人与之比肩,真是个一万个也不及的人物。
亏得,这淳维小公子年纪尚小!
他抬手抹了抹额,轻吁了口气。抬眼睨了荣安郡主,适才呼了声便再没听得了下文,想是厥过去了。汪仲然心下稍稍思忖便明了,朵丹蛊毒繁复多样,种种不一,毒性与药性也不一,即便荣安郡主身上配了再好的解毒丸,药不对症,至多拖个一时半刻,蛊毒倒是清不了的。这番思忖,再瞧瞧自个儿这这般小动作,到有些讪讪。荣安郡主好美男子,淳维小公子到底年纪尚幼,自个儿倒是多虑。再瞧瞧宋礼,面颊绯红,呼吸尚匀,目中清明,倒是比荣安郡主的侍卫明辕好上一二。
如此,便还可再拖上一时半刻。
淳维避世,鲜少与外族人亲近。当年,淳维能狠心留下这么个绝世小公子在大吕京城,想来也不若坊里传言的那般罢。汪仲然心中有一瞬的清明,可,若是因着姬府上的这位淳维公子的缘故,近来的事似又有些不大说的通。他的目光落在亭亭立着的小叫花子身上,衣衫褴褛,伤疤满布,一张面容毁的更是瞧不出颜色。半倚着少年公子,似是惆怅似是筹算,双目幽幽,眺着远处。这会子儿瞧来,这小子哪有半分小叫花子的影子,他们一干人倒是叫他好一通戏耍。
难不成这小乞儿与淳维又有旧不成?
小乞儿出自莲花寺,莲花寺何时又与淳维这般好了?
汪仲然面上云淡风轻,内心却如热锅之蚁,对如何开口让小乞儿清解宋礼一干人的等蛊毒竟毫无头绪。
“可还撑得住?”汪仲然愁得险些抓耳挠腮,那少年公子一开口他便抬头看去,见淳维公子贴着小乞儿的耳,轻声地道:“若撑的住,便往山里再行半日。夜行虽不便,于我与青玖倒是无碍,可好?”话落,汪仲然便皱了眉,方才那什大师的话这淳维公子只当没听着一般,不知救人如救火么,漠然至此,这淳维的神袛都是这般的么?
汪仲然不觉攥紧了手中的折扇,凝神盯着那小乞儿。
却见那小乞儿倏地偏了头过来,火光映衬下,容颜与那淳维小公子真是天差地别,“单、单泽?”他拿手指了指自己,眼睛飘忽了会盯上跟前的那什,见他颔首,轻轻“啊”了声,面上不辨喜怒。垂眸拍了拍揽着他腰身的淳维公子的手臂,站直了身后,见他又拿手指了指那什,“单瑾?”他那眸子似是乘了一海子的星光,忽闪忽闪。
那什又颔首。
小乞儿嗷呜一声窜了至那什身旁。说是窜,到并非是他夸大,那动作轻盈灵巧,若不是他紧紧盯着,便只当是眼花了。近旁淳维小公子的手抬的慢了下子,竟没将人揪住。如今,再想至一路上这小叫花子骗人的伎俩,真当可恨、可恨之极。
只听他颤着嗓子又道,“我便罢了,你如何也给那老和尚改了名?”
“剃度出家,自当有法号。”那什背着他,瞧不见神色,听声四平八稳。
“如何偏偏是单瑾?”汪仲然瞧着小叫花子的眸子晶亮,细细瞧去那眸子竟是包了泪,忍着没叫掉下来。
那什挑眉,并不应声,抬了手覆上乞儿的,“随那什回寺去罢,那什出来寻你已久,不便再让师父与众师兄弟久等。”
“阿,阿泽?”身后声紧跟着起了,清润的嗓音携了丝沙哑焦灼。
“如何偏偏是单瑾呐?”小乞儿嘀咕,“哪个‘单’字?哪个‘瑾’字?”他抬头又问,问完偏头看了眼身后的人,眸中话语万千。
汪仲然瞧来只觉得二人关系匪浅,情谊颇深。令对这小叫花子的眸子有所可惜,他记挂解蛊毒之事,并未想及此时他心中闪过的乃是,这小叫花子当真是生了双灵巧的眸子,若面容不毁,如何个顾盼神飞、巧笑嫣然模样。
“慈因积善,誓救众生之善,”那什顿了顿,踌躇半刻又接着道,“怀瑾握瑜之瑾。”
“唔,”小乞儿轻轻唔了声,眸中顿失了光彩。
汪仲然不觉念了念,并未察出有何不妥之处。佛家弟子法号取自怀瑾握瑜之瑾,如是别家大寺院想来不大妥当,如莲花寺便无大碍,大吕莲花寺自来如此,寺院建的也与旁的不同些。
“泽,”淳维小公子将他的手自那什掌中抽了出来,轻声问道,“可要与那什大师同回莲花寺去?”
汪仲然探着头,没瞧清楚小乞儿回了什么,欲再瞧,那小乞儿忽的喊了声,“叫老和尚死了这条心罢!”他倏地转身,蹦跶着搭上那什大师的肩,“我若清了这几人的蛊毒,师兄便当没见着过我,天大地大随我去闯荡,如何?”
“善泽!”那什不理他作怪的手臂,“你若能清除诸位施主身上的蛊毒是你功德一件,自是你的造化,于你与那什回莲花寺一事并无干系。”
这师兄弟二人叙话不避旁人,倒是让“诸位施主”听了个清楚,二人之意竟是无人真心在意这些个“施主”的死活,夜氏兄弟与汪仲然大开眼界之余,勃然大怒的难得的一致道,“大师,话不可这般说啊!”
“正是,”姬寻看了眼众位施主,“施主们刁难与我,欲杀我后快,我本不该心生怨念,见死不救,以德报怨,积善果方才是,且佛家讲究因缘际会,这般便是善泽的因缘际会了,佛祖在考验我呐。”汪仲然给他说的频频点头,只心中不大信着狡猾的小叫花子,果然便听他又道,“只是,我入佛门不深,这般浅显之理我在嘴里嚼碎了却如何也咽不下去,果真是因缘际会,怪只怪我佛缘未至,强入佛门却是不该啊!”
“善泽师弟,”那什静静的看了他片刻,“佛自在心中。”
姬寻嘴角抽了抽,见淳维希眸中笑意点点,只得硬着头皮接着道,“佛在心中啊,师兄你且应了师弟这回,于师弟咽下去这些个佛理大有益处啊!”
那什抿了嘴,不再开口,任姬寻口吐莲花,亦不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