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灰黑,云霭低垂,恍若压在头顶,沉甸甸的让人心里喘不过气来,鹅毛般的大雪已连续下了几天几夜,整个邯郸城被积雪深埋,放眼望去,银光闪闪,皑皑一片。
清冷的街道,覆着厚厚的积雪,只有少许几家铺子开门做生意,偶有路人经过,没膝的积雪磨光了行人的好脾气,喀嚓喀嚓的吃力脚步声,夹杂着零碎的抱怨声,很快便弥撒在北风中,了无踪迹。
路人甲:“这种恶劣的鬼天气,实属异象,必出祸乱啊!”
路人乙:“这样的暴雪,又下了这些个日子,邯郸城有几十年没遇见过了吧?”
城郡西侧一幢普通宅院内,一名年方二十五六的俊逸男子,两手抄进棉衣宽袖内,他焦躁的身影,在这条长廊内迂迂回回,偶尔停下脚步,凑近门边,竖起耳朵倾听屋内的响动。
那一阵高过一阵的叫喊声骤然停下,男人揪紧了的心还没来得及展开,蓦的,门内声音又响起,一声急过一声,男人叹了口气,好看的浓眉紧紧拧成一团。
雪花依着风势窜进回廊,落在他脸上身上,刺骨的北风呼啸着擦过他的脸,不消片刻就将男人的鼻尖冻得通红,男人有些狼狈的拍掉头顶的积雪,粗衣陋舍,却掩盖不了他周身散发着浑然天成的贵气。
朱红绒布门帘打里边被掀开,屋内闪出一名中年女人,她抄起手中的铜盆,哗的一声,暗红的血水浇到雪地上,瞬间就将厚厚的积雪融出了一大块红色的窟窿,看着有些狰狞。
男子心下一紧,慌忙凑了过去,他极力想稳住自己的声音却还是被北风吹乱了。
“稳婆,越姬怎么样了?生了没?”
中年妇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子楚公子要做好心理准备啊?眼看夫人这都生了五六个时辰,怕是难产。”
门帘掀开再次垂下,透过那一丝缝隙,子楚看清了躺在床上的赵姬,此时她双手紧紧揪着床边的被褥,全然没有了往日的美人倾城之姿,她痛苦的呻-呤着,额头濡湿的发丝随着身体剧烈的起伏,一下下晃动着。
子楚看到这一幕,一颗心揪得紧紧的,如果可以,他真想代她受这份苦。
这赵姬貌若桃花,身段似柳,音如黄莺,又能歌善舞,极会讨人欢心,虽说她原是吕不韦的姬妾,子楚却毫不介意,他疼她胜过身边任何一个姬妾,平时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拿在手中怕摔着,放在心尖尖上疼着她,眼见她为了生他的孩子受这等罪,叫他如何不煎熬。
好在过了约摸一柱香的时辰,房里传来一声嘹亮的哭声,片刻后,稳婆将一个小棉包袱放到他手中,眉开眼笑的说:“恭喜公子,夫人给您添了个健康的小公子。”
子楚极力克制住初为人父的喜悦,小心冀冀的抱过那个小包袱,他惊奇的发现,棉袄里的婴儿眼如曙星,墨黑的眸子异常有神,此刻,他不哭也不闹,只是睁着大眼睛安静的望着他的父亲。
稳婆在一旁讪讪笑着说:“这孩子真是奇特啊,按说不足月的孩子,眼神里是无光的,可是你看他,双眼粲亮,、且他这姿相奇伟,这么小的人儿竟有着气吞山河的气势,未来一定有惊人的造化!”
她又凑近男人身边,压低声音说:“公子,依老朽看,这孩子浓眉大眼,相貌不俗,有帝王之相啊!”
或许是托了这稳婆的吉言,这个降生在漫天冰雪中的孩子,确有天子之相,他就是日后横扫六国、统一天下的秦始皇。
子楚听闻一番话,嘴里没说话,心中却已是乐开了花,倒不管这孩子有没有帝王相,他可是他和赵姬的孩子呢,他伸出长指轻轻点着小人儿的眉尖,那孩子竟然扯开粉粉的小嘴,冲他甜甜的笑着。
子楚更是爱不释手,一时难以将视线从粉粉嫩嫩的小娃儿脸上移开,原来这就是做父亲的感觉,怎么看怎么喜欢,他隔着布帘说道:“爱姬,我们的孩儿出生在赵国,就叫他赵政,爱姬觉得如何?”
门帘内传出女人虚弱的声音,略带沙哑“一切都听子楚的吧!子楚说叫赵政就叫赵政!”
门帘外,子楚一脸宠溺的看着怀里的婴儿。
北风越发的肆虐,子楚微微向前倾着身子,将穿廊而过的寒风挡住,却不知这一生,他能做的也只是给自己的爱子挡挡呼啸的北风,
这名身形修长、面如冠玉的男子,正是秦昭襄王的孙子子楚,也就是日后统一了六国的始皇帝赢政的父亲。
话说这子楚的命真不好,当年秦昭襄王和赵惠文王在渑池相会,为了显示与赵通好,秦国将子楚做为人质送到赵国的都城邯郸居住。数年之后,秦赵之间爆发长平之战,秦国的大将白起打败了赵国“纸上谈兵”的将军赵括,坑杀了四十万的赵卒。赵国精壮士卒绝大多数都战死了,因此赵国的百姓对秦国切齿痛恨。赵王几乎想杀掉子楚,但在大臣的说服下打消了这个主意,却也大幅降低了秦国王孙子楚所受的待遇。
赵国商人看出子楚并非池中之物,于是破家扶子楚,冒着极大的危险将子楚送回到秦国,子楚回国后不久,在位五十六年的秦昭襄王病死,当时的太子安国君嗣位,没成想这安国君没有福份,在位仅三天就暴病而亡,子楚也就明正言顺的成了了新一代的君王,没成想,三年后,这子楚也死了,秦国于是派人去赵国迎回了赵政与他的母亲赵姬,年仅十三岁的赵政理所当然的即位,成为大秦帝国新一代的君王.
赵政跟随父亲以人质的身份,在赵国生活了十多年,那十几年他顶着阶下囚的身份,受到了非人的待遇,传闻这些遭遇造成了他日后内向、多疑、专制、暴虐、冷酷无情的性格,也为他日后必定会以暴力统一六国埋下隐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