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同学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一路上眯着小眼闭目养神,一直处于不带理我的状态。
“生气了?”
没反应。
“方才那个人是谁啊。”
没反应。
我索性也不在言语了,也闭着眼养精蓄锐,虽然跑的筋疲力尽,但是回去以后更是暴风骤雨,我清楚地得很。
快到府的时候,弘晖对着空气说了句:“十四叔”,便踩着奴才的脊背下车了。真是小孩子心性,估计看我不言语,倒先服起软来。
原来是十四爷,四四大人的亲弟弟,怪不得这么面善,眼睛真是像的紧。俩人虽然一个内向一个外向,可是骨子里的暴躁真是没法讲,怪不得一个是大将军王一个是九五至尊。
说到底不过也是个被宠坏的小孩。自己额娘是四大妃之首,骄纵些毕竟是难免的,你说往东他偏往西,你说往南他偏向北,连九阿哥的人都不放在眼里,也是,如若不是这么惯着他宠着他,他怎么会甘心投靠八爷党。人世间向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回到府中,天刚擦黑,不过比天更黑的是四四大人的脸。四四大人高坐在我翠云轩的正手位,侧首位上坐着面无表情的福晋乌那拉氏,这个女人真是沉得住气,自己的亲儿子闯祸也这么云淡风清。不过稀奇的是下垂手做的竟是面带微笑的十三爷,收拾自己的老婆儿子还设观众席,这真不像四四的作风。我屋里的那帮奴才都在地上爬着,大气也不敢出。
我和弘晖、小丸子进得屋来就看见这架势,看来是要过堂啊,小丸子那没出息的夯货直接跪下了,我怀疑他是腿软的站不稳了。听得我进屋来,一帮奴才都回过头来,灵儿的包子脸涨的通红,张了张嘴,看口型像是说“小姐”,难为她了,首当其冲,就跪在四四大人佛山无影脚的势力范围内,说错一句话直接就能踹脑袋上。
我稳稳心神,和弘晖依次给三位施礼,只是为首的四四同学居然一言不发,压根没有让我们起来的意思,弘晖是跪姿,直接跪着便好了,我可是半蹲着,这家伙难受的。偷眼看看四四,阴云密布的,简直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我吓得动弹不得,悄悄瞅了瞅胤祥,他不懂声色的眨了眨眼,我猜那表示他要罩我,心里稍稍放宽了点,最起码气儿是喘匀了,可是我真的不敢保证这姿势能坚持多久。
“老十三,你该送的东西也送到了,天色已晚,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府吧。”
“四哥,这…”
“老十三,这是我的家事,你休得多言。”
不是吧,四四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怪渗人的,莫非我和十三爷“眉来眼去”给他逮个正着,没这么点背儿吧,别是误会了,我们就见过一次面,十三应该说的很清楚吧,至于这么凶么,瞧把人十三爷给噎的,欺负人家十三老实,连福晋乌那拉氏也看不下去了,赶紧出声打圆场:
“十三弟,爷的意思是你新婚燕尔,莫叫弟妹挂心才好,也不值当的为咱们这些小事,劳神费力。”
“四嫂客气,既如此,那小弟告辞了。”
“高无庸,送十三爷”
“嗻。”
十三走的时候很无奈的看了我一眼,一副爱莫能助,自求多福的表情,我的心拔凉拔凉的,十三啊,你不够意思啊,我跟你老婆可是姐妹淘,咱关系这么铁也不拉兄弟一把,本来我已经蹲的摇摇欲坠,这回越发觉得死定了。
“弘晖,今儿先生说你称身子不爽并未进学,府里却找不到你的人影儿,你可清楚如若让你皇玛法知晓该当何罪?”
“弘晖知错,下次再不敢了。”
“还有下次?家法伺候。”
“阿玛息怒。”
四四阴沉的怕人,弘晖的声音有些发抖,可是却不拼命求饶,只是头磕在地上,便不再做声,我蹲在弘晖身侧看不到弘晖的表情,只是不明白他到底被吓着了还是在赌气,太奇怪了。弘晖是我在这个大宅门里除了灵儿最疼的人,虽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但是却不忍弘晖小小年纪就受罚,想冒死为弘晖求情。只是刚才还云淡风轻的无那拉氏快了我一步,她起身弘晖跪在一起,向自己的丈夫求饶。
“慢着,爷,是妾身教导无方,你连妾身一并责罚好了。”
“哼,慈母多拜儿”
“爷,弘晖自小身子就弱,如何挨得板子,求爷三思。”
四四没在说话,一个劲儿拨动手里的佛珠,仿佛真得是在三思。
“孽障,把头抬起来。”
“是,阿玛。”
“看看,看看你的宝贝儿子,可有一丝悔过之意,没出息的孽障,来人,爷说过家法伺候,别让爷说第三遍。”
“是,贝勒爷。”
弘晖的脸上有害怕有绝望有无奈,就是没有四四要的悔意,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才算是悔意,是那种羞愧愿意承担一切处罚的决心么,真的不懂。弘晖只有短短八岁的光阴,难道竟是因为这一顿板子命便去了大半吗,乌那拉氏抱着弘晖开始啜泣,看来是太清楚自家爷的脾气,已经放弃了。我扭头看着院子里摆好的阵势,把心一横,跪到弘晖旁边,硬着头皮张嘴说话:
“贝勒爷息怒,大阿哥还不到省事的年龄,是奴婢胆大妄为私自带大阿哥出府,要罚就罚奴婢…啊”
我的话还没说完,四四的杯子就已经扔到了我的脚边,吓得我不由自主的大叫一声。
“爷让你说话了吗?你目无夫纲,不守家规。不知所谓的东西,你要代弘晖受罚,爷成全你,来人,将耿格格拉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我焉有命在,以现在的医疗条件,即使是手下留情不往死里打,万一伤口感染、发烧,降不下温,也许就活活烧死了。
“阿玛息怒,阿玛息怒,是孩儿逼着耿额娘带孩儿出府,孩儿愿受责罚,孩儿再不敢了,阿玛息怒,阿玛息怒。”
我其实有些绝望了,四四那种别扭的人怎么会顺着人的意思,我也是活过一回的人了,就当是做回好人,下一世能活个囫囵,不要老是这么半吊子。只是弘晖还真够意思,自己被罚的时候也没这么卖力过,听我小命不保倒露出几分真情来,小头磕的梆梆响,还算没白疼他一回。现在总算有些忏悔之意了,可惜晚了。
“爷息怒,我看耿妹妹最是乖巧听话,定是这些个奴才不得力,哪有主子替奴才受罚的。”
“是是是,福晋说的是,是我们这些个奴才没有尽到做奴才的本分,我们小姐旧伤还未痊愈,如何经得住这五十大板,奴婢愿带主子受过,求贝勒爷成全,求贝勒爷成全。”
福晋竟然也替我求情,有些喜欢她了,虽然拿奴才当挡箭牌这种方式我不喜欢,她帮我的理由也不明确,但是没有落井下石我就应该感谢她。
可怜的灵儿这么豁出命来为我,这五十大板葛谁身上谁受得了啊,这不是代我受过,这是代我去死啊。
“灵儿姐说的句句属实,求贝勒爷开恩,求贝勒爷开恩。”
小丸子关键时候竟也爷们了一把,这小子一阵一阵的,简直怀疑他有间歇性精神分裂症,别说,剩下的四个奴才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装装样子,竟也跟着小丸子一起求情。
“你们这是在逼迫爷吗?滚。”
四四皱着眉一脚将灵儿踢翻在地。
“灵儿,你没事吧。”
我扑过去扶起灵儿,心里有一种无名的焰火熊熊燃烧起来,这么暴力,古语有云: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贝勒爷,今儿的事奴婢愿意一力承担,贝勒爷大人有大量,别跟奴才们一般见识。奴婢甘愿受罚。只是弘晖身子弱,求您别再责罚他了,他不过是小孩心性,一时贪玩罢了。如若奴婢今儿命不硬抗不过这一关,还望贝勒爷保重身子,腊月了,更深露重,别把自个的身子熬坏了。奴婢越矩了,这就受罚。”
我淡淡的但是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奇怪四四怎么有耐心听完,只是没有再抬头看他的表情,径直走出院子摆好姿势,准备去投胎。
“你,你,好,很好,爷成全你,给我狠狠的打。”
四四气的真是不轻啊,话都说不利落了,不过这是我听到最后一句话,然后就是板子撞击肉的声音和我厮声烈非得叫声,真的疼啊,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的痉挛,一会嗓子就哑了,再一会眼睛就模糊了。可是在一片模糊中前方却越来越亮,那是通往天堂的路吗?果然是我做了好事,能当天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