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好了!”凝霜在她身上捣鼓了半天,终于硬邦邦地宣告结束,垂首站在一旁。
夜岚侧头,斜眼看向凝霜,凝霜长得倒是不错,只是太过死板,充分展示了什么叫死人脸,今天总共就说了两句话,一句是“郡主,请梳妆”,然后就是眼下。看身形步法,不难看出是个练家子,当然,要监视一个人,没点身手哪能让人放心呢!
见夜岚睨着眼看她,凝霜连眉头也不皱一下,继续垂首低眉。
夜岚无趣地撇撇嘴,突然想起同样面无表情的沉安,这类人被灌输了深刻的奴性意识,像机器一样只知道执行命令,但也,绝对忠诚。
视线回转,落到眼前雕花镶嵌的铜镜上,夜岚微微怔住。
肤若白瓷,眼若秋波,红唇不点而朱,端的是清丽脱俗,楚楚可怜。早知道这张脸长得不错,只是此番处境,美貌失去了它作为利器的作用,她也没甚在意。洗脸的时候,隐约觉得不会太差,没想到那么勾人,怪不得慕容忠和慕容翼贼心不死,不少京中男子也把沈云倾视为理想的梦中情人。前世也是见惯美人,若说女子,眼下这张皮相无疑是最让她满意的了。
这张脸落入沈云倾手里,只会招来祸患,而她却会让它在必要时刻成为绝佳利器。
揽镜自照,夜岚微微一笑,微垂的眼眸熠熠生辉,锋芒内敛,盖住了原本的怜人之美,更富于活力生机,却越发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身打扮虽然很美,她今日却不想那么招摇!夜岚柳眉一皱,伸手把步摇玉钗一件件摘除,直到满头青丝如瀑而泄,站在一旁的凝霜终于止不住开口提醒,眼里有些着急,“王爷有令,请郡主配合。”
夜岚挑了挑眉,不甚在意,“麻烦给我梳个简单的发髻,再找套配套的衣服。”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她才不想拖着一身中看不中用的累赘。
见凝霜一动不动,夜岚不怒反笑,“我不介意跟你慢慢磨,却不认为你家王爷有那样的耐心,凝霜是要跟我赌一赌么?”
凝霜脸色微变,最终还是回身去给她找衣服。
夜岚的嘴角微微勾起,真当自己是软柿子那么好捏么!
夜岚到达大厅的时候,小厮垂首立在一旁,慕容夙正端起刚泡好的热茶,上好的君山银针散发着沁人的香气,美人如雾隔云端,袅袅水汽遮去他周身的冷魅,弥漫出一种诗画般柔和的意境。
夜岚有瞬间的恍惚,脚步不由一顿。
察觉到她的到来,慕容夙不急不缓地浅呷一口,修长的手指放低茶杯,抬眸望向门口的身影,这一望,不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
姿若扶柳,脸若银盘,目似秋水,肌肤如脂,乌发轻挽,用一根碧玉雕纹长簪斜插,一身再普通不过的水袖长裙偏生给她穿出一番雅致,不染纤尘,清丽脱俗,但那双含笑的眼眸,锋芒内敛,机警睿智,绝不似外表那般柔弱可欺,也越发让人移不开视线。
这样的她,很美,只是……
“我陵王府难道穷酸若此,让你穿成这样赶赴赏花宴会?”语气中微带薄怒,眼里却平静无波。
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艳,夜岚挑了挑眉,明明都看呆了,还要强词夺理,心里这样想,面上可不能那么说,“夜岚愚钝,如今再换也来不及了,先这么着吧!”人在屋檐下,忍字当头。
慕容夙斜她一眼,放下茶杯,从坐上站起,绕过她走出大厅,没再看她一眼,夜岚混不在意,悠悠闲闲地踏出大厅。
早有马车在府外等候,四匹通身雪白的高头大马拴于车前,马身健硕,马首昂扬,脖子上钓有金玲,配上通身乌木造就的车架,华贵非常。
暗道一声奢侈,见慕容夙进了马车,夜岚加快了步子。
车夫掀着帘子侯在一旁,另有一个小奴弓着背趴在地上,灰色的布衣上有明显的踏痕,显然是方才慕容夙留下的。
夜岚眼神微闪,绕过那小奴,一跃而上了马车,身姿爽利,干脆异常。刚一落座,抬头便迎上慕容夙揣测的目光,夜岚笑了一笑,语气很随意,“不好意思,没这个习惯!”
到底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新中国,对她而言,踩的不止是人的背,更是人的尊严。
慕容夙眉头微皱,却也没再追问,自顾阖目养神,夜岚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调整坐姿,倒也轻松惬意。
只听得一声吆喝,马车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稳稳前行。
“有何才艺?”走了一段距离,慕容夙倏然开口。
夜岚微惊,却发现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连睫毛都不曾颤一下。低眸想了一想,暗自翻了个大白眼,“琴棋书画,一样不通!”现在关心是不是晚了点!
慕容夙倏然睁眼,疑惑中夹杂着不悦,语气古怪,“你一个姑娘家,家里是怎么教的?”
看她精于武术,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没想到如此不济,等会子不是去遭人冷眼么!
若他这句话说的婉转一点,她还可以是当作关心,但扯到她家,夜岚就不高兴了,“放心,要丢也是丢我的脸,不会连累王爷你的。”
爸爸是职业军人,妈妈是音乐教师,她的家教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母亲说,她生就一双弹钢琴的手,偏生遵从了爸爸的意志,选择为国家效力。当然,她钢琴也弹的很不错,国际象棋,素描油彩,也有所涉及,不过,在这里无用武之地罢了!
这样好的父母,却在一年前死于车祸,那时真是伤透了心,到了新环境,她才能了无牵绊,只因为曾经最重要的已经失去了……
见她出言不逊,慕容夙怒从心起,刚要发作,却见她一贯冷静的双眸竟露出了难以掩藏的忧伤,也不怎的,突然就不忍心责骂她了,心里一动,不经思考的话语就这样脱口而出,“你怎么了?”
话里淡淡的关心让两人都是一怔,慕容夙说完就后悔了,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女人罢了,他为何要这样在意,不应该这样在意……
夜岚出于惊讶,继而一脸古怪的盯着他,慕容夙别开视线,幽深的眼瞳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
两人都是沉默下来,气氛一时有些尴尬,马车却突然停下了。
“什么事?”慕容夙首先反映过来,语气有些冲,明显地迁怒下属。
门口传来车夫小心翼翼的声音:“王爷,前面是元大将军的马车。”
夜岚瞬间明白,两车撞上,需要一方让一让。
“元羽?”慕容夙微一皱眉,伸手掀开车帘,见前方果真停着一辆马车,不由冷冷哼了一声,“车架倒是元羽的,他本人只怕还没下朝,不过是……”说到后面,眼里闪过一丝轻鄙。
夜岚看着慕容夙的脸色,不由往车外看去,几米开外停着一辆马车,却远不如自己坐的这般豪华,且无论车架小了一轮,连驾车的马匹也是棕马。
夜岚这才打量着,又听的慕容夙说道:“传言裴公子深居简出,今日却有这般雅兴,真是难得。”
语气中毫不掩饰的嘲讽让夜岚不由侧目,她一点也不怀疑他故意加大的嗓音足以让十米内的人听个清清楚楚,而他所针对的,只有马车里的那个吧!
在外人面前,慕容夙绝不是情绪外露的人,常人见他总是一副慵懒无谓,实则是他懒得搭理,或许说根本就没把人放在眼里,只有真正让他留意的东西,才能引发他或喜或怒的情绪。
一个“裴公子”让原本喧闹的大街一下子安静下来,无论小贩,行人,还是茶楼酒肆里的客人都伸长脖子往对面那架马车看去,眼里惊讶,好奇,鄙夷,艳羡,什么样的都有。
夜岚也不由身子前倾,心中好奇。
元羽车架,裴公子?细细一想,夜岚终于想起这么个人物。
两年前北燕大败南梁,身为主帅的裴钰被谴往北燕为质,后来又不知怎么做了元羽的男宠。沈云倾只闻其名,却没见过他的样子,传言他容貌倾城,有南梁第一美人之称。
坊间对他议论纷纷,大多不是好话罢了,说他为了活命不惜自辱身份,但她总觉得不那么简单。能让慕容夙露出敌意,又怎会是这种浅显低俗的人。
“让路!”良久,那边车帘内传来一个声音,清冷淡薄不含丝毫杂质,如一把绝世好琴吟吟弹唱,动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