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东野霖笑着起身走到窗边,“你可知道霆儿的琴坊为何要叫‘霏音阁’,他为何又要把‘无名’另取名为‘霏音’?”
无争笑着摇摇头:“我最多也只能猜到是与你有关,至于原因,我是真不知道。”
“这‘霏音’二字有什么典故吗?”宿星问道。
东野霖笑笑:“阿七,你说吧。”
阿七道:“大家都知道大少爷是扬州鼎鼎有名的四大才子之首,但大少爷还有个别号叫做‘霏音公子’,这就很少有人知道了。”
“霏音公子?”
阿七点点头:“这是当年大少爷还在墨荫书院的时候,卢公子、林公子、宇文公子他们送大少爷的别号,除了他们四大才子和我,就只有小少爷知道。”
“那为什么要叫‘霏音’?”
“大少爷曾经给自己取字‘驭霏’,但几乎没有用过,那三位公子都习惯直接叫大少爷‘东野’。因为大少爷的琴技实在堪称一绝,三位公子便一时兴起要给大少爷取别号,于是用了那个‘霏’字,叫做‘霏音公子’。但是很可惜,还没等这个别号传开,东野府就出了事,大少爷再也不抚琴,‘霏音公子’的名号自然也随之湮没了。”
“这么说,霆少爷之所以开琴坊,完全就是为了爷。”宿星恍然大悟。
“霆儿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东野霖轻轻叹了口气,“我从来没有怨恨过他,可他一直都觉得我之所以会落到那种境地完全是因为他,所以他心怀愧疚。加上后来也是他把我在娘亲坟墓那里拜祭的事告诉那些人,他便以为一切全是他的错。”
“所以他说‘霏音’是他的心结,也是他的夙愿……”无争了然地点点头,“这样也不难猜到,如果他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把‘霏音’拱手相送。”
“嗯。”东野霖点点头。
“也是因为有感于霆少爷这番苦心,爷才没有眼睁睁看着东野府彻底垮掉,而是在霆少爷放弃了科考选择经商的时候、在霆少爷需要帮助的时候,暗中助他一臂之力。现在的东野府,虽然已经不复当年,但也还算得上扬州比较有名的大户。”
“其实,我真的不希望霆儿一直背着这个包袱,但我终究还是有点自私,我不想现身,也不想再见到那些人,所以我宁愿所有人都相信东野霖已经死了。”
“可是,等易爷和三小姐回来,爷的身份迟早要曝光的。”墨风道。
“嗯。”东野霖点了点头,“不如,等到咱们堡里办喜事的时候,向城里所有与我们有生意往来的大户广发喜帖,就算是我给全扬州人的一个交代,怎么样?”
“这样的话,届时来的人一定很多。”阿七笑道。
宿星笑笑:“若是能请到那三位公子,那就更好了。”
“一定要请他们。”东野霖笑着点点头,“我到今天才算想明白,为什么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我依然可以和你们一起开怀大笑。越是不幸的人,越应该心存感激地活着,因为老天爷其实并没有亏待我,他剥夺了我许多的快乐,却在另一边给了我更多的幸福。小的时候,婆婆疼我,阿昱关心我,师父和先生也格外关照我;婆婆去世以后,是阿昱、子宣、宇文一直陪着我,让我度过了最阴暗却也最快乐的三年;后来,有阿七,有萧萧,有霆儿,又有墨风、墨辰、宿星、宿云,或许我很孤独,但我从来不是孤军奋战。在我被罗刹女伤得体无完肤、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的时候,是漂亮娘子救了我。尽管那可以说是我这些年所有痛苦的开端,但我一直很庆幸,如果没有那些际遇,也就不会有今天,不会有登云堡。心存感激地活着——这是所有无私帮助我的人用心教会我的。”
“我喜欢这句话。”无争点了点头,笑着握住他的手。
“也只有爷,才能有如此的胸襟和气度,”宿星无比钦敬地说道,“心存感激,感激生命中所有的际遇,不管是爱还是很、是悲还是喜;感激每一个关心过、帮助过自己的人,不管是亲朋好友还是陌路之人。爷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属下们也一直是这样效仿的,只是远远比不上爷。”
“说到底,爷就是个单纯的人。”宿云笑道。
“单纯吗?”东野霖笑着低下头,脉脉地看着无争。
“无可救药。”无争笑着摇了摇头。
“嘘——”东野霖突然示意众人噤声。
一阵悠扬的琴声从不远处传来,众人屏息倾听。过了好一会儿,东野霖笑着说道:“是‘无名’。”
“大少爷,小少爷的船在那边,”阿七从窗口望去,指着不远处一艘画舫,“要靠过去吗?”
东野霖摇摇头,笑笑:“不用了,他今天难得和娇妻出来游湖散心,还是别去打扰他们了,见面是迟早的事,不急在这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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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你的琴艺越来越精湛了。”柔儿笑着对坐在自己对面抚琴的东野霆说道。
“比起大哥,还差得远。”东野霆笑着摇摇头。
“要是我能有幸见到大哥就好了,直至今日都无人能出其右的霏音公子,实在太令人好奇了。”柔儿道。
东野霆笑笑:“对了,卢昱哥曾派人送信来告诉我,他不久便要调任扬州知府,而子宣哥和子靖哥都觉得自己实在不适合做官,所以已经辞去官职,要回墨荫书院任教。”
“是么?明明是朝廷栋梁,却要辞官,挺可惜的。”
“我也这么说,但后来卢昱哥回信说,那是他们自己选择的路,固然可惜,但我们也要尊重和理解,毕竟,人有的时候还是要为自己活着。”
“这么说,三大才子又要重新聚首扬州了?如果大哥能回来,四大才子一个也不少,就是扬州最大的喜事了。”柔儿笑道。
“但愿如此。”
“大哥若是回来,你真要把‘霏音’送给他吗?”
“嗯。”
“会不会舍不得?”
“说舍得也是骗人的,但是对象是大哥,别说是一把琴,要我割肉剜骨都行。”
柔儿突然扯着他的衣襟,一本正经地问道:“相公,在你心里,到底是我重要还是大哥重要?”
东野霆忍俊不禁:“你这是在吃醋吗?”
“你说呢?”她笑着眨眨眼。
“柔儿,你和大哥都很重要。也许是因为我对大哥存有太多的愧疚和感激,所以时间一久,他就成了我心里最难以割舍的那份感情。而你是我最爱的妻子,在我最孤独的时候陪伴我、照顾我,对我来说,同样难以割舍。就像手心和手背,不管伤到哪边都会非常痛苦。”
“相公,”柔儿拉着他的手看了半天,“让我当手心好不好?”
“啊?”
“我是手心,在你需要的时候才最能贴近你呢,不是吗?”
“你啊……”东野霆失笑,将她拥进怀里,“好,你是我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