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深浅,芬葩。
凝为雪,错为霞。
莺和蝶到,苑占宫遮。
已迷金谷路,频驻玉人车。
芳草欲陵芳树,东家半落西家。
愿得春风相伴去,一攀一折向天涯。
与前头两首七言绝句不同的是,这是一首宝塔诗,第一个字,即是主题的“花”,这应该是这里的所有人不曾想到的,写如此体裁的诗。
帝王念罢,笑意翩然,低低一语道:“好诗。”
大家的视线都凝聚在那首诗上,纷纷感慨起诗的绝妙来。
羽兰翎脸色阴沉,拧着眉心,丝帕在宽大的衣袖中被扭成了一团。
甄伊很是庆幸忽然间就这么想起了这首宝塔诗,因为独特的题材与笔触的细腻,让她在偶然间浏览网页之时看到之后,便细细记在了心里,谁想如今还真是用在了刀口上。
“甄妃既然身负如此才学,为何不早些让我们大家欣赏欣赏呢。”凤妃扬起笑意来,神色贵气雍容,转脸道,“皇上,你说是不是啊?”
慕汀弦微微一笑道:“这凤母妃就有所不知了,甄妃一向都很内敛,不管懂得再多,她也不会像有些人那样急切地想昭示给所有人看。”说着还似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羽兰翎。
所有人都明白这话里的意思,而羽兰翎微低着头,抿着唇,一脸的堵闷。
凤妃的脸色也有些讪讪的。
甄伊觉着气氛有些沉,羽兰翎那张暴风雨来临之前的脸她看得清清楚楚,心里暗自纠结,看来这梁子是结上了。
有些郁闷地抬眼瞥了一眼座上神色悠然的男子,亏他还一副气定神闲仿佛是她恩人的表情,他难道不知他的话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么,少说一句没人会当他是哑巴。
果然,凤妃开口了,可是语气明显生疏得多,道:“既然如此,那甄妃岂不是更要让大家一饱耳福了呢,否则不就枉费了这满腹经纶了么?”
甄伊一惊,抬头,看到凤妃眼里的犀利,还有一旁羽兰翎忽然泛起的笑意,心想不妙,凤妃明显是在为她侄女出气了,毕竟血浓于水呢,看她两这么亲的关系,哪能让宝贝侄女受了委屈。
于是赶紧道:“凤妃娘娘言重了,甄伊哪来什么才华可言,只不过刚好歪打正着罢了,而且,这诗都不符合七言绝句呢,也承蒙大家看得起甄伊这杂乱胡诌出来的字,何来满腹经纶之说呢。”
“甄妃你就不用如此自谦了,是不是真才学,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凤妃的口吻更冷了一些,笑意也隐去了。
让甄伊一愣,慕汀弦也不禁皱起眉来。
“皇上,不妨这样吧,”凤妃转脸道,“哀家出个题,让甄妃按题作诗,若大家都觉得妙了,那么此次明香会诗美人之称也非甄妃莫属了,但是如果做不出来,那么……”
“凤母妃想怎样呢?”慕汀弦挑了挑眉,看来这母老虎为了侄女此番动真格的了,他前面如此说,只是想灭灭那大小姐的威风,加上那女人什么时候都是如此的漫不经心,置身事外一般,就是让他不爽。
“那相对的就要受责罚。”
“如何责罚?”
凤妃嘴角露出一抹笑道:“如今甄妃是妃吧,那责罚就是降为才人。”
未等慕汀弦答话,一旁的鸾妃娘娘忍不住出声道:“凤姐姐,这未免太严重了一些吧。”
妃子与才人的品级,差得可不是一级两级了,才人虽不是最低品级,却也快垫底了。这一些,甄伊自然是知道得不清楚,只是才人比妃子小,这还是明白的。
“是呢,凤母妃,这么做的确有些过分了吧,不过是诗而已。”慕汀弦眉宇微皱。
“哀家倒认为很是妥当呢。”凤妃颐指气使,脸色并不让一分道,“哀家听闻甄妃新入宫来,皇上即封她为妃了,哀家还听说,甄妃家世不明,来历不明。皇上一时兴起,哀家也能理解,但是这后宫规矩祖上一代代传下来,哀家可不能再坐视不理,任由皇上胡闹下去了。”
纵使瞥见慕汀弦微青的脸色,凤妃依然不松口:“就算哀家不理,这悠悠众口的,皇上你如何叫其他的嫔妃们甘心,如何让朝中大臣们信服呢,皇上别忘了,这里很多嫔妃可都是不少大人的掌上明珠呢。”
慕汀弦气堵异常,这母老虎仗着自己母家的权威,真是太嚣张了。记得自己小的时候,他母后虽是贵为皇后,然而这女人的气焰常常比母后更加灼烈。他年少即位时,她也是因自己儿子无法继承皇位,处处给他难堪。直到他成年,凭自己的韬略将朝政牢牢控制在自己手中之后,这女人的态度才收敛起来。
如今,为了自己的侄女,再一次露出锋芒来,实在可气。
掌已握成了拳,慕汀弦绷着脸,几乎要脱口而出“尊不准!”然而一声温婉的女声将他的话挡在了嘴边,她说:“好,臣妾答应。”
慕汀弦一惊,转脸看去,只见她一脸平静,丝毫没有慌乱的神情,嘴角反而扬起笑意来了,道:“臣妾遵从凤妃娘娘的旨意,还希望娘娘和陛下千万别为了臣妾这么一个不足挂齿的小辈伤了和气。”
甄伊轻扬着笑,看着所有人有些惊诧的眼眸,知道他们定是在惊诧她如此镇定与干脆的回答了。
方才鸾妃讲得那一句“未免太严重了些”,她心里也有些数,这责罚应该不小的,不过,这浮名于她,本身就没多大用处,就算贬作丫鬟又何妨,至少天天有些事做。
看见他忽然拧起了眉看她,怎么,他在担心她么?
凤妃也像是一愣,脸上忽然有了笑意道:“果然有胆量。这样吧,哀家此次给个时间限制。”说着扬了扬手中的丝帕道,“哀家待会儿命人将丝帕从这楼上落下,你只有丝帕落地之前这段时间可以想,写的时间可不计较,如何?”
话语一出,立马传来帝王恼怒的声音:“凤母妃,你这么做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皇上,这可是甄妃自己答应的,方才她都能一下子做出那首精彩的宝塔诗来,相信这也不会是难事吧,哀家不如再放宽一下,只要能做出来就算过关如何,也不要求一定是上乘之作了。”
“你……”慕汀弦瞪大了眼睛,想着这么多年不曾和老妖婆吵架,这会儿看来躲不过了。
“好,凤妃娘娘怎么说就怎么做。”
众人再一次望向那个脸色毫无波澜的女子,平静得让人简直不敢相信,有些因为凤妃出如此苛刻的规则而为这个甄妃叫屈的妃嫔,看见她居然还能如此镇定,都在暗叹感慨,难道这就是她此次能让大祭司选为圣女的缘由么。
“很好。”凤妃笑意微露,一旁的羽兰翎亦是扬起嘴角来。
待一名侍女站在三楼处,扯着一块丝帕的时候,凤妃看向甄伊道:“哀家的题就是--‘春夏秋冬’。你要在一首诗里融入这四季,懂么?”
周遭更是一片惊诧的抽气声。
慕汀弦的手掌几乎要把扶手给抓裂了,这老妖婆,看来非得教训教训她,否则还真不把他这个皇帝当一回事了!现在可不是在她浅格方州上!
然而女子立马接上的话,让他毫无表现的机会,她说:“明白。”
凤妃手臂微微一扬,那方轻薄的丝巾就从三楼翩然落下,飘飘渺渺地,异常轻柔,仿若是一只金色的蝶在翩然起舞。
而众人似乎也没觉察到,那站在桌案旁仰头望的女子身旁,此刻还真有那么几只彩蝶在萦绕着。
春夏秋冬……
她看着那方轻飘的丝巾,本是无所谓贬谪之类,才如此爽快地应承下来,可是,看着那丝帕,脑海中忽然就蹦入那些字符来,清清楚楚的,会不会真的和心态有关?
众人看着那方轻渺的丝巾飘飘忽忽终于触到了地面上,时间也就那么短短一下子而已,纷纷惋惜,看来甄妃这次难逃劫数了,然后一个个的转过脸来,想看她该如何落笔。
然而,所有的视线在那一瞬间全部凝固了一般,因为她们看到的,却是一脸微笑的女子,郑重在纸上写下最后一笔,然后轻轻将笔搁置一旁的情景,她的面庞上那轻扬起来的笑意,忽然间仿佛成为了全场最美丽的烟火。
那是一种自心底,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绝美芳华,那种超脱一切的释然与安详,那抹净化所有尘世繁杂与浮华的翩跹笑意,忽然叫所有人迷离了眼眸,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瞳仁里都出现了一个虚无缥缈,绝色空灵的身影,白衣翩然,笑靥如花,仿佛根本不是属于这人间,而是传说中的仙。
然后,倏忽一下,再次回复成这个一身蓝衣、满脸平静的女子,她的身旁有几只彩蝶在飞舞,让她显得更为迷人。
只见她抬起头来,面向惊诧万分的众人,再次微微一笑道:“我写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