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是,羽姑娘你好。”甄伊带着一丝笑意道。
女子惊讶:“原来你还认得我啊?”
“凤妃娘娘的侄女,陛下的准后羽姑娘,这宫里现在还有谁会不知晓您的大名呢,况且……”甄伊微微一笑,“羽姑娘这么美,怎么会叫人轻易忘记呢。”
听起来像是奉承,可她说的是实话,这骄傲的小孔雀实在是有她骄傲的资本,生得一副倾城佳丽的容颜,比她在这宫里见过的所有妃嫔都要出众。
好听的恭维话,自然谁都喜欢,小孔雀扬起脸来,一副得意洋洋的表情道:“姐姐这话倒中听呢,来,我们那边坐去,姑姑她们就要来了。”说着过来拉起甄伊的手就往另一边走去。
姐姐?甄伊纳闷,什么时候和她这么亲近了,还这么来拉她的手,她本来还想过去与丽妃坐在一起,毕竟认识也好说话,还想道个谢来着。只好转脸看了看丽妃的方向,丽妃也刚好望过来,向着她笑了笑,甄伊也轻轻一笑,人却已经被羽兰翎拉着走了。
坐下没多久,鸾燕雀三妃到场,再接着凤妃也从殿内出来了。
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之后,妃嫔们纷纷入了座。除了刚刚陪她坐了一会儿之后,凤妃一来,那小孔雀立马跑了过去,坐到了凤妃身旁的位子上,把甄伊一人搁在一边。
身边有几个嫔妃,却都不认得,所以说不上什么话,不过,甄伊倒也乐得清闲,端了桌上的茶,悠然自饮。
而凤妃娘娘开口了,道:“大家都知道,往年的评判都是陛下亲自来做裁决,依据妃嫔所做的诗词和乐器表演,来评出最有才气的嫔妃。可是,这次,大家也知道,因为云稽三皇子的到访,皇上要与之谈论政事,恐怕不能来了……”
话一出口,底下一片莺声燕语的懊恼声。
“不过……”凤妃悠然地挑眼喝茶,等底下众人平息了一些,继续道,“哀家已经差人去请了,来不来,要看皇上自己的意思了。”
众妃嫔这才重拾一丝希望似的,纷纷松了一口气,否则自己苦心准备的乐器表演,不是白费了。
而甄伊也是注意到了两个字:乐器。
转头问一旁的海棠道:“什么乐器表演?”
海棠茫然地摇了摇头,一边的莲香也是如此。
甄伊无奈,只得侧身去问隔壁不相识的妃嫔,那名妃嫔倒也和气,说:“这明香会除了即兴赋诗之外,还要妃嫔自己私下准备好一样乐器表演呢。”
乐器表演?怪不得她一直看到其他妃嫔侍女的手中抱着一样乐器,有琴有箫什么的,她还在纳闷难道是中场休息的表演?
然而身旁的两小丫头却一脸惊慌,却又不敢发作,只好小声急切道:“娘娘,怎么有这种事?我们可没准备这个呀?”
甄伊抬脸道:“你们也不知道么?”
莲香急得脸都皱了起来,道:“奴婢们是第一次伺候主子,从没来参加过这明香会,真的不知道呢。娘娘怎么办呢?”
甄伊看着丫头们火烧眉毛的急样,噗呲一笑道:“急什么,没准备就不表演了呗,有什么关系。”
“娘娘这怎么可以……”海棠瞪起眼来。
而那边,凤妃又开始说话了,道:“先不等皇上了,咱们顾咱们的,先暖暖身怎样?这样吧,哀家先出个字,以此字为首作一句诗,然后你们依次一个一个接,居首就是前头的句尾字,怎样?”
众人纷纷说好,然后凤妃道:“就一个‘花’字,如何?”
“我先来!”坐在一旁的羽兰翎已是跃跃欲试的样子,微微一思索即道,“花娇倾国醉君王。”
众人皆是一静,心思却都暗叹,看似娇小的羽族少女,口气不小么,一会儿,那旁边的妃嫔借口道:“王孙争相睹芳颜。”
“颜似冰肌肤赛雪。”
如此下来,或许是头起得脂粉味颇浓,妃嫔们一个一个都描述的是描述女子倾国容颜的诗句,甄伊听着有些头晕,那些女人一个个的醋劲十足的样子,非得把自己描绘得比人家漂亮么?
而一个一个,良莠参差着,竟已传到了她这边。
“锦缎罗敷云鬓轻。”
这一句诗尾竟是个“轻”字。
轻?
甄伊一愣,这怎么接?
一旁的妃嫔以为她没听见,好心提醒了一下道:“该你了。”
甄伊微微笑,低低道:“轻罗小扇扑流萤。”
稍稍松了一口气,人家都描述美人容貌如何如何美丽,她偏偏来个动作描写,比起虚无的样貌描述,动作还比较让人有遐想的空间呢。持着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女子,定是娇美可爱,童心未泯,让人会心生恋爱与疼惜了。
其实杜牧的这首《秋夕》本身描写的既是宫怨情愫,与这些深宫女子的处境颇为相似,她只是截了一句罢了。
抬起头来,竟看到凤妃眼眸里泛起一丝笑,而一旁的骄傲孔雀一脸惊讶的神色,然后低了眼,未见多少表情。
“轻罗小扇扑流萤--”
忽然传来一个优雅的男声,低低念着这句诗。
众妃嫔一听,纷纷站起身来,皆是又惊又喜地跪身行礼,一片杂乱的拜敬之声。
慕汀弦环视全场,目光在那个角落里停驻了一会,然后带着一丝笑意道:“四位母妃不必多礼了,众爱妃也平身吧。”然后转过身去,一手微微向前坐了一个“请”的姿态,道,“三皇子请。”
原来他的身后,云稽三皇子也来了。
四妃已经站起身来,凤妃笑道:“皇上你国事繁多,今次怎么也抽得出空来呢?”
“凤母妃,”慕汀弦亦是笑意轻扬道,“尊也与三皇子商榷国事很久了,若不是母妃遣人来通报,尊可真差点忘了这件事了,而且三皇子也有兴趣前来观礼,人家是客,我们自然应该以礼相待了。”
云谨缭露出一抹悠闲的笑意道:“是天宸王你太过热情了呢。”
各人心怀各自的心思笑着入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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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钟前,御书房里。
格局大致如此:那面朝大殿门的梨花木大桌后面的龙椅上,是略略带着笑意的慕汀弦,他一手撑起在扶手上,修长的食指轻捻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眉宇稍稍皱起。
那殿下,左手边是云稽的使者,最靠近帝王座的,自然是三皇子云谨缭,此刻他也是眼睛微微眯起,面带微笑地看着座上的帝王,身旁依次是三名云稽大臣。
再对面,是天宸的震天大元帅--蔚亥。四年前与云稽一战中,他是救主功臣,朝臣中对云稽了解最深的也是他。
此刻蔚将军有些发指上拧,一张威武铮铮的脸庞显得怒意十足。而他身旁是丞相樊育冲,他正是雀妃的父亲,接着分别是大学士韩城及兵部尚书严鸣夏,皆是朝中的重臣。
方才双方早已经过了唇舌一轮较量,此刻气氛显得有些凝重,各人都是盯着对方,满脸戒备的神色,只是两位主人的笑意在这种肃穆的场面里,显得格外诡异。
前两天,两方谁也不提起政事,慕汀弦只是带着云谨缭及云稽众使参观皇宫及向其军队练兵场,看似慷慨大度,实则双方都知道这其中的真实意味,那就是炫耀与威慑。
终于,这第三天,两家开始正经商榷开了。
“如此说来……”云谨缭终于先开了口,打破了僵局,他脸上依然挂着笑,道,“天宸是不答应此次我云稽提出的开放两国边境的提议了?”
“这边境哪是你们说开就开的!”蔚将军有些愤愤然道。
“尊觉得三皇子是误会我们的意思了,”慕汀弦倒是一派和气,微微挑眉道,“不是不愿开,而是如若云稽不答应我们的条件,恐怕就开不了了。”
“那也要看你们这是什么条件啊!”一名云稽官吏已是按捺不住提高了声调道,“抽取我们云稽商贾四成税率,而你们天宸商旅入云稽却只取两成,这分明是以大欺小么!你们我们诚心诚意前来磋商,你们天宸就是这么欺负人的么?!”
“大胆!你居然敢如此与我们陛下讲话!”蔚亥横眉竖眼怒吼过去,惊得那官员一愣,噤了声。
“蔚将军好大的官威呢。”云谨缭却像是毫不生气似的,反而微微笑。
“师尊--”慕汀弦开口调剂道,“无妨。”然后眼角微挑道,“若真是真心诚意而来,自然一切好谈,只是恐怕……三皇子此番前来不光是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吧。”
云谨缭一愣,然后轻笑起来,然后道:“天宸王果然是一双洞悉任何事的慧眼呢。”忽然脸色一敛,笑意全无,让人只觉寒意四漫一般,暗沉沉道,“兜了大半天的,大家也都不好过呢,那我们……不防各自打开天窗说亮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