纣王自昨日离开桃夭宫后,无论在做何事,脑海之中都会不由自主的闪过桃花雨中的红衣女子。连这日早朝上同众臣议论政事之时,都有些恍惚。散朝后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桃夭宫来。
他身后只跟着温候一人。一进到院中就见桃花树下红衣裙摆拖沓铺展如十里盛宴绵延,浓纯酒香迷醉了不经意间经过的满面尘霜的路人。红中带金的色彩华丽浓艳,却贵不过那一头如重锦直垂下的墨发,偶有几缕随轻风扬起妖娆静美的曲线淡粉花瓣温柔缠绕,轻诉着春日里仰望不及的爱慕。
她仍坐在树下,像是千万年来就一直如此等候着……
他心中不知为何,突然就涌出难以言说的欣喜……纣王面带浅笑,几步行去,在对面空席上盘膝而坐。二人对看一眼,默契无比的同时伸手拈棋。高手再次偶见高手!
他二人落子干净利落,掷地有声。
如果不看棋盘上凌乱得没什么布局的布局,单看这两人气势,花精素手捏玉子,艳而不妖。真龙抬眼挑龙眉,威而不怒。确是可以随时入画的风景。
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第一局便已经收尾。白晨今日心情甚好,数数没有空位的棋盘,嘴角满意翘起,险险赢了一子。
纣王被她这一笑笑得心神荡起层层水波,别说输一个子,就是输一整幅棋也值。
他此时的心情明显比赢了棋的白晨还要高亢,心中美滋滋的想着下一局多让几个子,咱男人嘛!就得心胸宽广,跟女人叫什么真?这女人生来就是被疼的被宠的被让的。
拿定主意作弊的某人刚放落两子,造假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外面就有宫人匆匆来报,说亚相大人在大殿外有要事求见。
纣王手中棋子并未放下,只转头问那宫人:“可说了何事?”
宫人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只将原话说了一遍。原是有人在城外捉到了妖物,此时正绑在大殿前要他前去处置。
纣王听到妖物两字像是不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白晨,见她面无表情的略微低头把玩着手中棋子,几缕发丝自肩上滑落,映着手指格外的莹白几近透明。
心中忽然生出想要试探一二的想法,于是问道:“可要同去?”
白晨闻言这才抬起头淡淡看了一眼。应了一个“好”字,就随着纣王一起来去了大殿。她却不知,这一眼让一直在观察她如何反映的纣王,瞬间有一种被看穿了五内的惊慌。同时心中生出了悔意。
这女子风华绝世,气势更是这世间女子远远不及的至尊清贵。如此一人怎会是妖?恐怕说她是神还更叫人信服。
纣王心中忐忑,面无露威仪,在大殿龙座上大刀跨马却又及其优雅的坐稳。就见一行人进了殿中,为首之人一身文官朝服,褚色锦底绣仙鹤绕祥云图,面目和善,眉须花白,正是当朝文官之首――亚相比干。
他身后紧随着一名做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面目儒雅方正,眉间自带几分仙家正气。紧随其后的几名武士一起压着一位衣裳凌乱坦肩露乳披头散发的女子。
那女子显然已经昏死过去,几个武士却没人敢大意,仍是小心翼翼的压着。
比干上前向纣王躬身见礼,称那道士乃是昆仑山修仙家正法的仙师。近日见朝歌方向有妖气升腾这才前来查看。果然还未入得城内就见到这妖物正在害人。当即便绑了来请大王处置。
纣王见那女子虽然样子有些狼狈,可却很是貌美,除此之外也不曾看出与众不同之处。便有此疑惑的问那道士:“道长如何得知她便是妖物?”
这道士正是刚刚下山不久的姜尚,号子牙,此时听到问话不慌不忙的朝前走出几步,向着上座纣王开口答到:“修道之人自有办法辨别妖物。此妖修行日久,此时已经可以化做人形,只用烈火灼烧便可使她现出原形。”
众人一听要将这美貌的女子烧死都有些不忍,纣王不免也面露迟疑。
姜尚见此微微一笑,暗自摇了摇头,想是这人间天子行事不够果决让他有些失望。随即开口说道:“烧不出她原形,本道愿以命抵命如何?”听他如此说来众人也不好再多质疑,便命人拿来柴火将女子置于火上开始焚烧。
谁知,片刻之后火光燃尽,那女子却依然完好无损。
众人一看,那女子滩软无力的躺在焦黑炭灰之中,头是头脸是脸,刚才什么样,现在仍旧什么样,连头发丝都不曾燃烧一丝,还哪会不信,这明明就是妖物了。
“道长可怎会这般?”比干见那女子并未现出原形,怕纣王发怒降罪于姜尚,忙开口想替他解围问道。
姜尚听他一问,怎会不知他所想:“想是她道行有些高深,这凡间之火已经奈何不得了。亚相大人不必着急,待我取出三昧真火,她必会现形”说着从怀中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紫色葫芦来,将开口处对着地上女子口中默念有词……
不过片刻就有火光从那葫芦中射出。地上女子被那火一碰到立刻变得一团焦黑,火光之中隐隐传出女子凄厉惨叫之声。
众人听得无不心惊。
又过了片刻,姜尚收回三昧真火。众人就见哪还有什么女子,大殿中央平整的青石板上只剩一个二尺长的白玉琵琶躺在炭灰之中。
纣王见姜尚微笑间就收服了妖物,点头称赞确是得道之士。
遂开口说道:“道长法力高深,可愿留在朝歌助我?”姜尚抬单手向纣王行了道家之礼,表示愿意留在朝歌。亚相比干见朝中得如此助力自是高兴。连忙向姜尚问道:“道长初来朝歌,想是还不曾有住处,不如暂住在我府中可……”尚未说完就见姜尚一挥手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尚未出口的话。
“丞相大人先不忙此事,小道入得这宫中,便觉得隐隐有妖媚之气,想来这朝歌的妖物不止这一只琵琶精。”
纣王闻言神情复杂的看了白晨一眼。随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道长可能看出这妖气在何处。”
姜尚敛眉闭目,双手结了奇怪印法,双唇紧抿,足足过了半晌才开口说道:“这王宫之中龙气盘踞,以这大殿最为繁盛,妖物喜阴,朝歌最阴之处当数后宫……”
众人无不大惊。
后宫美人佳丽无数,个个不说倾国倾城也是人间少有的,其中难道真有妖媚所化?
“妖气在后宫方向……”姜尚抬手一指掷地有声。
纣王刚刚吐出的一口气立刻又提了起来,只因他突然想起正在桃夭宫的百年桃树下玩耍的白狮朝阳。
王后宫中。
姜汤听完宫人禀报,挥退众人脸色暗沉中却有几分惊讶。她自红木雕花椅中起身,在殿中轻轻踱步,凤服华贵的裙摆自身后拖着,拂过深红织花地毯,像是轻云过水,雾中露出朵朵粉莲。
姜汤面上神色连连转变,突然停了步子看向站在一旁的子玉。
“难道她是妖媚?”
不等子玉回答便又竟自说起来:“怪不得青瓷有去无回,那么毒的药都没用,还有姜秀他们到现在生死未明,想来定是遭了那妖媚的毒手……”
越想越是如此,脸上不由现了惊慌之色。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子玉在一旁思索了良久:“娘娘无须急燥,大殿上的妖媚不是也被那姜尚道长活活烧出了原形?”姜汤一听,沉眉一想,平静了下来:“对,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总有方法治她。”
“娘娘不若将亚相大人与姜尚道长一同请进宫里,看那妖媚在道长面前还有什么手段?”
姜汤与她自幼一起长大自有默契。
只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请法力高深的姜尚道长进宫自是来捉妖。可难免就被有心人说成她没有容人之量对后女子刻意打压。
亚相大人三朝元老为人德高望重。请了他就不是简单的宫闱争宠。这是为了大王的龙体安危,是保了整个江山社稷。
就算那妖媚耍了什么手段也自有他做了见证,怎么也说不到她姜汤头上了。
两人对视一笑,眼中各有千秋。子玉叫来宫人吩咐道:“去大殿外守着,散朝后将丞相与姜尚道长一起请来,记得要小心些别让大王见到,去吧。”
等那宫人转身离去,姜汤面上忧喜交加另还带着点兴奋在寝宫中来回踱步。子玉也不多言只静静站在一旁。如此过了许久,那小宫人才自殿外匆匆跑来。
“禀娘娘,亚相大人与姜沿道长已在外殿待候。”姜汤一听这才停下脚步又看了一眼子玉,像是突然有些不确定,一时又有些犹豫起来。
子玉也不言语只轻笑上前伸手扶了姜汤手臂一起去了外殿。
姜尚坐在这处装饰华丽的外殿中也不多看,竟自在红木椅上眼观鼻鼻观心。听到有人进入这才抬头。
只是看向姜汤时眉头突然皱起,像是看出何事想要开口,却又不能泄露天机强压了下去。再见到紧随其后的子玉竟然满目震惊,眉头皱得更深。只是最终仍未开口,只是暗自摇了摇头苦笑轻叹了一声:“命也,命也啊!”
姜汤二人忙着与比干见礼并未见到姜尚表情惊变。等到二人转向这边时,他早已经收敛了心思不再多想。
“道长说这后宫有妖气,可能看出这妖气究竟在何处,这妖为何人?”姜汤一见眼前这道长确是有几分仙风道骨,便开口问道。
姜尚看了她一眼,快速收起了眼中的怜悯:“这后宫占地颇广,宫人众多,要一一查寻可能要费些时间……不过小道这有一物,只要施法便能自行寻到那妖物。”说着从怀中拿出一柄只有手掌般大小的木剑。
见众人都面露迷惑,随即轻轻一笑,解释到:“此物乃昆仑千年桃木所制,百年前才被家师练成,可灭妖驱邪。”
话间未落抬手一抛。那小剑发出淡淡光芒停在半空之中,竟然渐渐长到二尺来长。
姜尚口中说道“去”那桃木剑便金光一闪飞出殿外不见了踪影。众人第一次见到如此神奇之物,都愣了片刻才醒过神来。慌忙起身追了出去,都想看看那木剑是否真能斩妖除魔。
这厢纣王白晨等人从大殿归来途径花园,见园中花开繁盛,彩蝶围绕,便停步进了园中。温候一见二人这是打算赏花,忙叫人摆了果点。正想上前询问是否将未下完的棋局移到这园中。
站在一丛怒放的五色芙蓉前的白晨突然眉心一动,衣袖一挥便不见了踪影。
纣王似是也猜到了什么,随后出了花园向着桃夭宫匆匆行去。
温候紧随其后心中震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就那么……不见了?自家大王倒像是习已为常一般?这究竟发生了何事?温候一路小跑追着纣王,心中“这个世界太疯狂”的震惊久久无法消散。
桃夭宫中。
白狮朝阳正在执着的追着一只粉蝶。
那粉蝶绕过枝叶,再绕过花间,再绕过假山,身形一转,突然煽动的七彩双翼顿了一下,像是被惊怔着无声的表达了一句“你怎么还在后面追啊,那边,就那边的桃枝上有一只更大的,比我漂亮多了,你去追那个吧!”无奈白狮锲而不舍,粉蝶只好放弃侥幸不再幻想着他追累停下,转身向着更高的枝头飞去。
惹不起我就往更高的地方躲,不信你也会飞?朝阳正追得兴奋,突然感觉自己身后也跟了个东西,一转头就见一把长剑闪着金光正追在尾巴后面,吓得立时缩肛收尾转身就跑。
那木剑像长了眼睛一般,朝阳转弯,它跟着转弯,朝阳跳过假山,它跟着跳过假山。朝阳绕到树后,它跟着绕到树后。简直比装了雷达跟踪系统还精确。
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刚开始还有几丈远,渐渐的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碰到朝阳那条紧紧贴在臀部上的短小蓬松的尾巴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