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板着脸，眼底一片冰寒。
众人屏气凝神，只等着老太太发落了这不懂孝义的孙女。
秦玉凝匆匆又是俯身一磕，硬是逼回几近夺眶而出的眼泪，委屈地回道：“孙女怎会有这样忤逆不孝的想法？母亲与孙女恪守孝道，晨昏定省从不缺席。方才孙女的话，自不是针对祖母，而是指责二姐姐不顾身份做了出格的事儿。祖母是母亲的婆母，又岂是能用皇室身份相较的？孙女既要对祖母孝顺，也要对母亲孝顺。看到母亲被人欺侮，岂有退缩之理？”
李氏不语，只觉得在这秦府里生活的日子真是步步艰辛。
大婚时，宫里只遣了两个嬷嬷和一个偏僻宫殿的宫女陪嫁；新婚不足三月，老太太不跟自己商量就将陪嫁的宫女抬成姨娘；一年后，她生下了长女秦玉凝，却被强逼着交出了嫁妆，哪怕是两年后生下了嫡子秦云涵，都没能得到一点点宽慰，若不是以死相逼，老太太早将自己的儿子抱去亲自抚养。
想到这儿，李氏掩下心中的悲痛，厉声说道：“儿媳若存了那样不孝的心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秦玉凝虽然不了解具体的缘由，可她很笃定地确信这一切与皇室脱不了干系。老太太今日既然出了头，秦玉凝就不会轻易地放过她！李氏柔婉一生，到最后却一无所有。今天，便是个最好的开始，她会将属于母亲的一切全部夺回，让堂堂的和硕公主回归皇室！
老太太瞧着李氏孱弱微抖的身子，身上穿得衣裳也不过是普通大丫鬟的份例，素净的青竹绣花长裙，轻薄的银灰如意窄袄，上面竟是连抵御风寒的狐毛都没有，不禁心底一叹，“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媳妇。”
秦玉凝一愣，祖母的话中竟带着一抹淡淡的叹惋，看来，自己所想不错，老太太也是被逼无奈。可是，就算如此，也不该如此苛待她的母亲！
凤眸一转，秦玉凝对上心绪紊乱的柳氏：祖母动不得，那就先向你们大房讨点利息！
柳氏只觉身子一凉，好似一阵阴风吹过，抬头看去，秦玉凝依然低垂着头跪着，又暗自睨了一眼老太太：“莫非，老太太今日，是要护着李氏母女不成？”
芳姨娘心思简单，又是个藏不住事的，虽不如柳氏弯弯肠子想地那般周全，可也从老太太的口吻中听出了想要放过李氏母女的意思，一时不忿，小声地嘀咕起来：“惹了祸事才知道拿公主的身份压着咱们，平常就一副唯唯诺诺的丧气样子，谁看了谁沾一身晦气！”
“放肆！”
柳氏严词训斥，秦玉凝心底却是放了心。
对于芳姨娘这种一味嫉妒的女子，不用秦玉凝出手挑拨，便已然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平胡乱说话了。倒是对于自己的大伯母柳氏，秦玉凝终该小心应对。柳氏处事雷厉风行，将秦府上下管理得井井有条，一贯的作为就是事事以老太太的意思为先，哪怕是现下老太太没有明说，可从祖母的语气中已经听出了些苗头，便先声斥责了芳姨娘，果然老练！
芳姨娘还想再说，只听一声娇呼，秦玉茗装腔作势地附和起来：“姨娘，咱们大房可是齐心的，你可别忤逆母亲的话！”
秦玉凝眼底划过一抹狠意，随即上前哀求：“二姐，三妹无意顶撞了你，念在妹妹年幼无知，求你放过妹妹吧。黑漆漆的柴房里一股子血腥的气味，妹妹怕极了。”
秦玉凝适时的提醒让老太太想起秦玉茗毒辣阴狠的作风，瞧着秦玉凝委曲求全的可怜模样，眼底荡过一丝怜悯，却转瞬即逝。
可秦玉茗还是一副看不清局势的样子，在老太太跟前胆大妄为地威胁起她的三妹：“放过你也行。那青桃，什么时候给我三哥送去？”
柳氏固然心疼，也不敢再任由秦玉茗继续说下去了。眼看着她们大房的庶女一点点落入三房的算计，她怎能不急？倒是往日里小瞧了这对隐忍不发的母女，竟一个比一个阴险，挖着坑诱着人往里钻！
还有她这个庶女，一时宠爱，一世骄横！老太太怎会容忍这样娇蛮无礼，尊卑不分的女子？
抬手就是一个巴掌，只见秦玉茗的右脸瞬时肿了起来，柳氏脸色发白，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骂道：“还不在你祖母面前将实话都讲出来？老太太睿智，就你那点子欺上瞒下的伎俩，能逃得了老太太的法眼吗？”
秦玉茗诧异地看着柳氏，显然是被嫡母的手打懵了不知所措，豆大的泪珠委屈地挂满脸颊，不服气地问道：“母亲凭什么打我？我说得就是实话！”
柳氏瞧着老太太没有阻止出声的意思，反手又打了一个巴掌，指着她怒道：“凭什么？就凭我是你母亲！你倒是将我平日里尊老爱幼的教诲当成了耳边风，老太太跟前儿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一天天不好好地跟着我，净领着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下贱坯子胡作胡为！你三哥胡说些话你也天真地信了？心装肚子里，脑子也白长了吗？”
秦玉凝冷眼旁观不肯再言，恨不得柳氏再打几下才好。
说到底，柳氏是想保住秦玉茗，将一切过错赖到不懂事的奴才和芳姨娘母子身上。说是奴才撺掇着主子做混事，可那主子要是安分的，又怎会做出这等不敬不孝的事？又说秦云修胡说八道，暗指他为一己私利求秦玉茗出头，不过两个庶出的子嗣罢了，谁又能比谁高贵多少？
芳姨娘一听柳氏打算将罪过推到自己儿子的身上，神色紧张没了主意。秦云修也是窝囊得很，欺软怕硬，一看情势不对，连忙跪在祖母的面前求饶起来：“祖母，我不要青桃了，不要了！”
“废物！”
老太太一声厉斥，倒也安了柳氏的心。一个听话上进的庶子，多少还有些用处；可一个只知寻花问柳，不思学业的庶子，当舍则舍！
李氏望着老太太心意难辨的脸，心底多少有些失望，不过今天这样的结局，她已然知足。
可秦玉凝不会！
虽然柳氏会处置秦云修和芳姨娘，但她不想就这么便宜了秦玉茗。只一句天真，就一言带过秦玉茗嚣张跋扈的作为。若是她天天如此呢？雪园岂有安宁？
无论如何，秦玉凝都要一试！
既然老太太默认了她母亲和硕公主的身份，就请她老人家给予相应的尊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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