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远歌睁开惺忪睡眼,直起身来抚着酸痛僵硬的颈项发出一声低吟。披在她肩头的两件外裳顺势滑落,一件月白一件赭红,是韩幼安和关山河的。云远歌心中一暖,昨晚他们三人围着那些书画研究了半夜,可惜没有任何发现,她甚至连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都给忘了。
听到响动的关山河敏锐的睁开了眼睛,云远歌将衣裳抛还给了他,笑道:“昨晚辛苦你了。”
关山河一把接住衣裳利索的穿了回去,站起身来活动着各处关节,“原以为在马上睡觉已经够痛苦的了,现在看来还是睡在椅子上的滋味更不好受!”
云远歌闻言笑了笑,视线落在了同她一样伏案而眠的韩幼安身上。韩幼安睡得很沉,浓密卷翘的睫毛在他白皙的脸上投下两道暗影。云远歌见他睡得香甜便没有惊动他,还把他的衣服披在了他身上。关山河就没这么好心了,他走过来欲要推醒韩幼安,云远歌连忙阻止了他。
关山河不快的道:“你拦着我作甚?我们三人里就属他最擅丹青,男子汉大丈夫的哪儿就这么矜贵了,少睡一会儿也不碍事!”
“韩先生这几日跟着我一直忙个不停,左右这些画里的玄机一时半会儿是解不开的,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
关山河动了动嘴唇还欲再说些什么,端着一托盘早点的婵玉匆忙赶了过来,正色道:“大人,方才有侍卫来报,说漕帮帮主苏冶昨夜遭人刺杀,如今已是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虽然封锁严密,但府城里已经有几处大户人家得知了消息。再过七八日,苏帮主重伤的事儿只怕就要传遍扬州城了!”
云远歌心中一警,苏冶昨日傍晚才送来物证,深夜时分就遭人刺杀,若说这是巧合恐怕三岁小儿都不信!那幕后之人未免也太猖獗了,在她的眼皮底下就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杀人灭口,真真可恨!
关山河也是咬牙切齿,他和云远歌对视一眼,两人非常默契的匆匆出了驿馆。婵玉看着满满一托盘热气腾腾的早点,不禁无奈摇头,这会儿也只能把它们搁在灶上预热着了。
对于自己的行踪会不会招来各方的猜忌揣测,云远歌表示完全不在意。她已经在扬州城里折腾了这么多天,但凡是个耳聪目明的也该知道她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其他了。
两匹骏马一路疾驰到漕帮,守门的门子识得云远歌两人,所以虽然不肯放行,但还是小意殷勤的把他们迎进门房奉上了热茶,请他们稍等片刻。云远歌见漕帮门户如此森严,心里不妙的感觉越发浓厚,但也只能捺着性子等候。接到通报的苏月笙先是微诧,随即了然,自己亲自将云远歌、关山河迎进了他的私人书房。
只不过一个晚上,苏月笙的气色却愈发差了,整张脸雪白雪白的,更显得他眼下的两抹深青色浓重无比。他低低咳嗽了几声,布满血丝的桃花眼里疲惫之色难掩,看向云远歌两人的目光甚是晦涩不明,“云大人好灵通的消息,看来在下封锁的还不够严密啊!”
那起子到处蹦跶、心怀叵测的混账玩意儿,自己找死也就罢了,现在竟还要拖上漕帮吗?他对他们果然还是太仁慈了!
云远歌秀眉一皱,直起腰背非常认真的道:“苏兄多虑了,我说话算话,你尽可放心。说起来苏老帮主遭此不测也算是被我连累,只不知他现在到底情况如何,竟让苏兄你担心成这副模样?”
苏月笙牢牢盯了云远歌半晌,见她目光清澈坚定,神色光明磊落,提着的心方才放了一半回肚子里。毕竟云远歌若是现在反悔的话,他就真要内忧外患了。
书房里紧绷的气氛渐渐松弛了下来,苏月笙淡淡道:“家父虽然昏迷不醒,但没有性命之忧,劳大人特意过来探望,我等真是过意不去。”
云远歌微微一笑,“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苏兄尽管开口。比起其他人,我还是更看好苏兄你来做这个漕帮帮主!”
“大人过誉了。”苏月笙的双眸里盛满了盈盈寒意,面上带出一丝傲色,“如今帮里虽是乱了些,但幸而还在我的掌控之下,大人的美意我苏月笙铭记在心!”
这不就是在暗示他是个有恩必报的人么!云远歌眼睛一亮,能让未来的漕帮帮主承她这份人情,对她而言是有利无弊,苏月笙这小子果然很上道!
几个人又略略叙了几句,云远歌知道苏月笙现在很是繁忙,所以非常识趣的带着关山河离开了漕帮。看着两人绝尘而去的背影,苏月笙的唇角勾起森冷笑意。只要云远歌不落井下石,他就有十足把握在五天后登上帮主宝座!那些不肯臣服的长老、堂主还有他所谓的亲兄弟门,就都乖乖的引颈待戮吧!
行人寥落的大街上,云远歌、关山河并辔而行。望着晨光下云远歌优雅的侧脸,关山河试探的道:“依我看,苏冶老儿十有八九是性命难保。这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你为什么不趁机收拾收拾漕帮,反而还去支持那个看起来就很难缠的苏月笙上位?”
云远歌目光悠悠,口吻颇有些漫不经心,“君子一诺千金,我可不是个小人。更何况我的目的只是清洗江南官员而已,漕帮可没碍着我什么事。正好苏月笙又是个扶的起的,我如今帮他一把,日后便宜的还是我自己--漕帮能还的人情,你不觉得很让人期待吗?”
关山河不禁侧目已对,这些他早就想到了,但他并不觉得云远歌就能考虑得到。在他心里,云远歌始终不过是个在读书上有些天赋的小白脸,纵然聪明但在政治上未必就能游刃有余,如今他却有些动摇了。
这个小探花,真是越来越让他惊艳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