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锣鼓响过,韩、关二人还是没有回来。云远歌一手按膝,一手下意识的敲击着桌面,纤眉蹙起,“婵玉,你的迷香没有问题吧?”
婵玉立在她身后,低垂的眉目间自信难掩,“大人,你尽可放心。即使是武功一流的高手,中了这种迷烟也会昏睡上两个时辰,更别提那些牢头了。”
云远歌点点头,她也知道是自己太心急,只是现在形势不容轻忽,就算是一点点线索她也必须紧紧抓住!恰逢敲门声响起,云远歌精神一振,门外含笑的韩幼安和板着张脸的关山河走了进来。
“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这句话云远歌几乎是脱口而出。
韩幼安看了关山河一眼,见他不答话方才接口道:“黄朴在墙上刻下了一处古篆体的‘黄’字,看模样应是文人留名的私人印章。明天到他家搜查时,可以重点排查他的信件书画。”
韩幼安话音刚落,关山河就拱手施礼道:“下官实在疲乏,请大人容下官先行告退。”说完,关山河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厢房。
云远歌有些诧异,不解的看向韩幼安,“他这是怎么了?好像不太痛快的样子。”
韩幼安轻声一笑,“今晚关统领功不可没,他应该是真的累了……”
也应该是真的憋气,从来心高气傲的少年被人如此耍弄了一通,任性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随着韩、关二人的相继离开,云远歌简单的洗漱一番后便上床安眠了。黑暗中,她睁着眼睛回想着来到扬州后的种种。虽然早知此行不易,但眼下铜墙铁壁般的局面还是让她有些无力。只愿手里这点少的可怜的线索不要太快的断了才好,想着想着,云远歌渐渐沉进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就在云远歌一行人精神烁烁准备前往黄家时,一个被派去保护孙李氏母女的侍卫匆匆赶来拦下了他们。
那侍卫翻身下马,单膝跪在了云远歌跟前,“大人,孙李氏母女有要事求见,小人特来禀报大人。”
云远歌略一沉吟后便改了主意,决定先去见孙李氏母女。黄家就在那儿,该跑的跑不了,早去晚去都一样,而孙李氏这么大早的就托人请她过去,一定是想提供点价值颇重的线索。
此刻孙家内室里,孙李氏正靠卧在床上歇息,孙芸则坐在床边的小杌子上拿着绣绷子绣香帕。她绣了几针,终于忍不住犹疑道:“娘,你说云大人他会来吗?”
“娘也不确定,毕竟他是一品大员又是钦差,公务在身应该很繁忙。只是这事儿憋得我心里难受,希望他能来吧。”孙李氏睁开眼,眉间的忧愁晦涩缭绕不散。
孙芸抿抿唇,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放下了针,把绣绷子搁进了一旁的针线笸箩里。她站起身道:“娘,既然如此女儿就在外面候着吧!不管大人来不来,总得有人迎迎他。”
几分期许映在少女明亮的眼眸里,吹弹得破的粉腮恰如一片早春的桃花瓣,嫣红的正好。
孙李氏放了孙芸出去,眉头却暗自皱起。这阵子她一直记挂着亡夫的事儿,对孙芸有所疏忽,瞧她刚才的模样,莫不是心悦于那个小钦差了吧?
孙芸一出内室便定定立在了堂屋门口,一双清凌凌的杏眼痴痴的凝望着紧闭的院门,红润的嘴角扬起一抹柔和的浅笑。她长到这么大,再没有见过比他更优秀的男子,温柔俊美、行止优雅。与他相比,其他的男子似乎全都成了不堪入目的浊物,只有他……
沉浸在一腔春情中的少女眼角眉梢都蕴着淡淡的青涩纯净,别有一番楚楚韵致。只是美景不常在,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惊醒了少女。孙芸忙不迭跑去开了院门,门外候着的正是方才她还萦绕在心的温雅少年。
“云,云大人……”孙芸磕磕绊绊的招呼着,脸上红成一片,心里暗暗羞恼着自己的不争气。
云远歌微微一笑,可亲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孙姑娘,不知令堂找我有何事要说?”
孙芸醒悟过来,一边将云远歌一行人迎进门中,一边婉声道:“本该我母女二人亲自去拜见大人,只是家母病体难支,不得已托了人请大人前来,还请大人见谅。”
“无妨,百善孝为先,我等小辈过来拜见长辈也是应该的。”云远歌不以为意,答得很是顺溜。
一时间,孙芸对她的印象越发好了。
走在云远歌身后的关山河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俩的互动,眼中布满了促狭之意。有史以来第一次,他被一个姑娘家如此忽视,这种感觉还是很不错的嘛!
进了内室,孙李氏挣扎着想要下床行礼,云远歌连忙拦住了她。
“夫人不必如此多礼,正事要紧,夫人您可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线索?”
话说到这儿,孙李氏才老实的靠回了枕上,嗓音沙哑疲弱的慢慢说道:“我也不知这事儿重不重要,只是民妇心里存疑不得不同大人一吐为快。”
原来孙旭虽然在官、漕两方都吃得开,但生意太好自然也会招人眼红。有个同样做白颈名叫潘永济的,与孙旭龉龃甚深,他在漕帮的靠山是一个势力颇大的姓梁的堂主。年初时,潘永济曾放过狠话说要请那梁堂主收拾了孙旭。孙旭虽然没有和孙李氏说过这件事,但到底叫她听到了风声。
这件事孙李氏昨夜才想起来,她睁着眼睛辗转了一宿,天刚亮就忍不住托人请了云远歌来,就是为了好好与她说道说道。
孙李氏泪盈于睫,鼻尖通红。孙芸取了帕子递给她,自己的脸上却早就挂上了两行清泪。
云远歌暗自叹息,明知无用也还是说着安慰的话。待孙李氏的情绪重新平复了下来,她才问道:“夫人,不知您对黄朴了解多少?他或许与本案有着重要关联。”
若说一开始时云远歌还有几分不确定,那么现在她就是非常确信了--黄朴就是孙旭之死的导火索!不仅如此,黄朴还是扳倒蔡平等人的关键,只要能够得到他留下的完整的物证,一切都将迎刃而解!
孙李氏有些为难,她仔细想了一会儿方才道:“民妇只是个内宅妇人,对黄秀才的了解大多是从我夫那里听来的--他父母早亡,无妻无儿,为人洁身自好,只是好像很痴迷于画之一道。一个月里往往要做上十几张画,就连送给我们家的礼物也多是书画。”
闻言,云、韩、关三人皆是双眼一亮,看来那印章有门儿了!
云远歌忙道:“还请夫人把黄朴的画借与本官观摩几天,不知可否?”
孙李氏有些奇怪,但还是让孙芸把那些画都翻出来交给了云远歌。云远歌接过画卷后又安抚了孙家母女几句,这才带人离开了孙家。
孙芸送走云远歌后,满心满脑的都是她的模样。那种酸甜难言的悸动她平生第一次体验,一时间竟是难以自拔。即使她现在正坐在床边,手里还拿着针线,孙芸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不在焉。
孙李氏窥看了她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叹息出声:“芸儿,云大人那样的人物不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可以肖想的,你收收心吧!”
乍然被母亲说破了心事,孙芸一不小心扎伤了自己的手指,她抬起头下意识的辩驳道:“娘,女儿没有这么想!”
孙李氏也不说话,只是牢牢的看着她。孙芸羞惭难耐,娇俏的小脸烧得火红滚烫,最后还是没能抵过孙李氏犀利明彻的目光,慢慢垂下了头,嘴里似是低语又似是呢喃,“他,他长得极好,才华也极好,又不像其他大官们那么难以亲近。女儿……再没见过比他更好的人,女儿也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我只是……只是……”
情难自禁啊!
孙李氏又是一叹,“日子还长,只要你学着淡忘,总有一天你能放下了他。芸儿啊,他那样的人中龙凤,将来是要娶贵女公主之流的,就是他的姬妾也绝不是一般女子能做的。你不过中上之姿,字也只是粗粗识得几个,身份更是平凡,拿什么同那些天之骄女争啊?你死心吧!”
孙芸咬着唇瓣,泪止不住的从眼眶中滑落,她起身扑进了孙李氏的怀里低低抽泣呜咽着,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兔。
“娘……”
她的声音哀婉凄切,满是意难平。
孙李氏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背,心疼却无奈,只是柔声重复着一句话,“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