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扬冲着镜子中的男人吹了声口哨，镜中原本紧抿的薄唇随之一扯，露出抹讽刺的笑，原本的正儿八经模样荡然无存，硬是多了抹轻佻。
“衣服怎么样？”
“恩。”
“鞋子怎么样？”
“恩。”
“发型怎么样？”
“……”
“哑巴呢？”
“草！您那头上有毛吗！”
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终于忍无可忍，扭身看向身旁都快将车头镜掰折了的男人。
“真不是我说啊庄少，咱能歇歇不，知道您大姑娘头一遭，可您老都问一路了。”
庄扬两根手指将自个儿脸左右掰，应的漫不经心。
“这不是瞅着新鲜。”
“……”
冬子用力捶了两下方向盘，趴下装死。
后面邓海收了手机踹了踹前面座椅：“甭照了，就你这跟瓢儿差不多的小绒毛再照也照不出发型来，下车吧，门口那一群人都快站脱水了。”
庄扬转动镜子，左右照了照自个刚长出绒毛的脑袋，良久后才将镜子折了回去。
一旁装死的人见状赶紧解开安全带将车门打开，几乎在他打开车门的同一时间，原本紧张站在一米开处的保安快速走过来，毕恭毕敬的将副驾驶座的车门打开。
“庄少？”
见他只站在原地不动，跟在保安后面走来的蒋经理疑惑开口唤道。
蒋经理在看见庄扬一身打扮时明显愣了愣，眼中快速闪过诧异，却是很快收了起来，面上重新被笑意取代。
庄扬似是看的差不多了，才将视线收了回来，不过也没看这人，而是直接抬脚朝大楼内走去，蒋经理赶紧跟上。
“庄少——”
实际比从车上见的更震撼，两百来号人分两排一字排开从大门外一直站到大厅内，同时开口时声音延迟了数秒才停下。
庄扬眯眼掏了掏被震的嗡嗡响的耳朵，视线在这两百来号人身上淡淡扫了一圈。
没一张熟面孔。
“哟，挺壮观的啊，这是都来呢？”
蒋经理原本小心翼翼的跟在庄扬身后，全部心思都落在这个人身上，听这温润的声音才抬头看一直跟在庄扬身后西装笔挺面带笑意的年轻男人，偷眼观察了下庄扬脸色后，斟酌着开口。
“总公司这边除了事先跟客户有约出外勤和有要事实在走不开的，都过来了。”
“公司这么多闲人？”
“啊！”
蒋经理惊诧抬头看出声的庄扬，却发现对方压根没往这边看，正盯着大厅正上方烫金的“威远股份有限公司”几字，似是在鉴赏还是品味。
包括蒋经理在内，在场所有人面上青白不定。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烧的就是他们这些“闲人”？
裁员的意思？
正在大家低头胡思乱想的时候，那位“新官”轻“恩”了声将视线收回。
“挺不错的。”
话落朝里面走去，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听着像是句夸奖，众人却在这前后各一句话中闹不明白是真夸还是假夸，闹不明白这一向游手好闲的二世祖是个什么意思？
什么挺不错？公司的LOGO挺不错？
蒋经理将不解的视线投向邓海。
“邓先生，这？”
“庄少说你们今天这欢迎办的不错。”邓海笑着拍了拍蒋经理肩膀，对这两百来号人挥了挥手示意散了后跟着庄扬走了进去。
“是，是么？”
瞧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蒋经理暗道这庄少果然跟传言中一样不让人省心。
蒋经理领着人坐专用梯直达顶层，一路上面露忧色，站在距离两人最远的角落，就怕那位爷一个不高兴一拳砸了过去，电梯门一开，瞅见熟悉身影后顿时松了口气。
“段秘书。”
段辰冲蒋经理点了点头。
“你下去吧，接下来有我。”
蒋经理闻言紧锁的眉眼立马舒展开来，彼此客套几句后逃也似的离开。
庄扬挑眉摸了摸自个脸，看向缩在段辰身后的小余助理：“怎么跟见鬼似的，我长的很恐怖？”
“没，没有。”突然被点名，躲在段辰后面偷看的小余助理吓的不轻，说话都磕磕巴巴的。
“是么，我瞧你小脸儿挺白，不是吓的？”
“我，我……”
小余助理脸何止白了，都快纠结成团哭了。
“小孩子见识短，没见过您这么‘奇特’的打扮，多看了几眼，庄少就别为难她了。”
听着熟悉的声音小余助理刚松了口气，可再听那内容差点没直接晕过去算了。
她可没这么评价庄少打扮，她只是第一次看庄少穿的这么……正经，忍不住好奇多看了几眼。
小余助理在这上班也有几年了，还头回见庄扬那身，呃，“休闲”外的其他穿着，优质亚麻布西装服服帖帖，上衣扣的恰到好处，精致剪裁将出挑的身形完美的勾勒凸显，五官也看着比以前更加立体分明，却又不会给人庄严肃穆之感，明明还是那人那脸，却感觉是从街头痞子变成了社会精英，恩，除了精英头上毛少了点。
不过，看庄少平时穿的松松垮垮，身上还挺有料的，腿长，臀翘，腹上有肌，腰上无赘，肩膀够宽，笑起来……好可怕！
“看够了？”
小余助理吓的一哆嗦，扭身就跑。
“我，我去给您倒茶。”
“我看是比鬼还恐怖。”
邓海瞅着小余助理逃跑的背景感叹，庄扬那边已经跟着段辰来到办公室。
推开门，看着熟悉的办公室，庄扬挑了挑眉。
段辰解释道：“临时没准备地方，您就先在庄总的办公室办公。”
庄严的办公室就跟他的人一样，一丝不苟，即使少了坐在里面的人，也透着股子威压，人置其中再散漫的性子也会忍不住收收，当然，也有意外。
段辰看了站在门口停住的庄扬一眼。
“里面的东西都是按照庄总的喜好来规置，您要是不喜欢可以换。”
同为父子，两人却是相差甚远。
庄扬对这公司哪哪儿都不熟，唯独这间办公室，十次有九次来都是为一件事——挨训，上次墙角砸的那道痕还躺那儿在，也不知道那钢笔还在不在。
这么想着时庄扬已经走了进去，办公桌上还是那些东西，显然是有人收拾过，庄扬盯着那张椅子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坐下去。
“…。不用了。”
对于这个答案，段辰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满意，如果可以，她并不想动庄严的东西。正在这时小余助理那边也把茶水和一堆文件送了进来。
“这些是公司的基本情况和人事资料，您先熟悉一下，下午2点召开公司高层会议，把您正式介绍给大家。”话落顿了顿：“不过，再这些之前，我先带您熟悉一下内部。”
庄扬从未插手过公司这边的事，可以说，若不是这次突然而来的变故，他依旧不会碰这边的事，对他来说“威远”是庄严的，跟他庄扬没有半毛钱关系，所以在庄严仅有的几次试探也是玩笑置之。若非必要他也不会到这里来，渺渺几次也是坐直达梯到顶层，对公司的人事运作怕是还没外面报刊杂上写的多。
对此他也没觉得多羞愧，对段辰的提议也不置可否，只是在听到段辰接下来的一句话时挑了挑眉。
“毕竟接下来一段时间不管您愿意与否都将待在这里，总不能在自个公司上个厕所还得找个人问地方吧。”
为此，庄扬跟着段辰出去溜达了。
谁让他是真不知道这么一大栋搂的厕所在哪儿了。
“威远”所涉及的行业比较广，服装，副食，地产都有，总公司位于市中心，占地比较大，前面稍矮的是商场，底层是超市衣物首饰卖场，高层是影院娱乐和餐厅，侧面和后面高层则分别是写字楼。
高层下午的会议就会看见，段辰只简单说了下，主要带着他到下面一些执行部门看了看。一路走下来，沿路遇到的人纷纷恭敬打招呼，这份恭敬更多是针对段辰的，对庄扬则是好奇和试探，一路走下来，庄扬就跟动物园的猴子似的让人观赏了圈，大家眼珠子都瞪圆了，就是没一个人敢上来逗猴。
庄猴子对此笑的意味深长。
“您平时来公司少，只听说没见着人，大家难免好奇。”
“听说？关于哪些方面？”
“……很多。”这声是小余助理。
“您的‘丰功伟绩’，整个青山皆知。”段辰就没这么多顾忌了，即使在说这话时面上也没太多波动，就好像在说今天天气晴一样。
庄扬这下笑的更加耐人寻味了。
在这的人都心知肚明，关于他庄扬的传闻几天都说不完，却没一点是好的。
乖戾，玩世不恭，狠辣，对了，还有变态。
上一刻还冲人笑了，下一刻就能往死里收拾，跟这人跟前就好比手捧炸弹，随时玩玩儿不说，还不能扔。他却又是一个强者，优越的家世，完美的外在，让人害怕的同时又忍不住的好奇。
换句某些人的话说，茅坑里的一坨金子。
从猴子变成金子的庄扬也不怕人看，两手往兜内一踹，跟在段辰后面慢悠悠迈着步子，偶尔将个狭长的眼往四周扫一扫，那些原本好奇的视线快速收回，众人做鸟兽散，其趋势好比恶霸逛街。
一圈遛下来，庄恶霸心情顿时大好。
段辰对此似是早有预料，一路走下来除了偶尔在小余助理介绍时补充几句外，什么都没说。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代理总裁上任第一天就去底层慰问的事情一个上午就传了开来。
下午两点的会议公司高层基本都来了，说是庄扬正式入职见面会，其实庄扬什么都不用做，对面屏幕PPT上出现他的照片和个人简历才知道还有那么个玩意儿的存在。
“十六岁以优异的成绩被B省XX大破格录取，十八岁提前完成学业并留学于美国，二十二岁拿到美国XX大学工商管理学和金融双学士学位，23岁进去XX军区，期间……”
“咯吱~咯吱~”
PPT上的资料挺全的，打架斗殴一样没有，倒是大小奖一大堆，就连庄扬那些个毕业证、学位证复印件都在上面，好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搁哪儿了，至于二十二岁到二十三岁中间那混乱的一年提都没提。
“咯吱~咯吱~”
“……少，庄少？”
在小余助理喊第三声时，庄扬终于抬了头。
“说什么，大声点？”
“呃。”小余助理尽量将声音压到最低，涨红张脸看向他屁股底下的椅子。
“OK。”
庄扬难得好脾气的调整了下坐姿，虽然还是一副没骨头样儿，好在是没有再晃动椅子。
小余助理暗暗松了口气，却没想到这口气松的太早。
“庄少，手，手机。”
庄扬是不晃椅子玩儿了，人改唰手机，刷就刷吧还带声，一下一下的，平时不觉怎么的，这种时候却特别突兀。
“有事？”庄扬头也不抬。
“开，开会时。”小余助理瞟一眼低头专心玩手机的人，硬着头皮将话说完：“手机得调静音。”
“哦。”
“……”
小姑娘都快哭了，“哦”是几个意思，你到是停一停啊！
“庄，庄少……”
这声是真带着哭腔的。
“真麻烦。”庄扬皱眉抬头，前面正讲PPT的段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合着整个会议室的人正看向他，耸了耸肩将手机挪开，顺手关机朝旁边抛去。
“这样总行了吧？”
小余助理险险接住手机，提心吊胆递过去。
她总感觉面前人稍稍皱个眉抬个手大巴掌就会朝自个儿呼过来。
庄扬却没接。
“让郑海给我收着。”
会议继续，庄辰那边的PPT也接近了尾声，会议由介绍改到公事上面，主要针对各部门的一些情况进行的讲解和一些工作上的计划安排，庄扬那边的二郎腿也从左换到了右，摇头晃脑的到是挺悠闲，直到整场会议结束。
“庄少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问话的是个年岁看着比庄严差不多的男人，看坐的位置，职位因该挺高，他这一开口，在座的人也一一开口。
“是啊，庄少有什么意见想法尽管提。”
“或是看看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你一言我一语，个个言辞殷切。
庄扬笑着晃了下脑袋。
“没有。”
“成。”似是被这个笑感染了，那人也笑了笑，冲在坐的人说道：“庄少第一天上班应该也累了，今天会议就到这里。”
一通嘘寒问暖后，会议室很快就剩下两三个人，庄扬这才正了正骨头跺了两下麻掉的腿站起来，那没正行的样儿看的小余助理暗暗直摇头，庄辰却似早已预料。
“庄少要是实在无聊，下次手机可以开静音。”
脚不麻了，庄扬扯了扯领带，扫了眼桌面。
“就像你的？”
段辰正收文件，闻言循着视线看过去，会议开始一直放在那里的手机虽然没声儿，屏幕却是正亮着，收拾文件的手顿了顿。
“手机好像响了。”
庄扬微斜过身子正待看，那边段辰已将手机拿起，却并没急着接，只是皱着眉神色复杂看了面前人一眼。
庄扬点了点还在响动的手机：“不接？”
段辰手划过手机屏，犹豫半秒后挂掉，重新拿起文件时面上已恢复如常。
“关于您工作的安排，有几点我需先说明一下……”
一时间整个会议室内只剩下段辰清冷的声音，偶尔几个细节处还特意标出强调，庄扬拇指挨着一个个擦着自个四根手指玩，视线扫过段辰已经黑掉的手机屏幕，眸光幽深却又感觉有些飘忽，又似在看窗外被风吹的莎莎响的树叶，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庄少有什么事吩咐一声，小余助理就在外面。”
看着缓缓关上的门，冬子轻啧一声。
“就这样？”
把一旁的邓海给逗乐了。
“不然呢？”
“就……就这……”冬子皱着个脸，支吾半天也说不上来，最终一咬牙，“这上班也不过如此啊。”
比管理他们那酒吧可轻松多了。
这么想着看了眼桌上小余助理刚刚送来的吃食和茶水。
这次邓海不客气的笑出了声，笑够了从一堆吃食里挑拣颗糖塞嘴里，看向正无聊晃笔玩的人。
“看来大家对你这个代理总裁并不怎么上心啊。”
领着一大群人列队欢迎，很壮观，算是给足了他这个代理总裁面子，细看，却是没一个高层。
这是什么意思？欢迎还是不欢迎？
最初邓海确实是这么觉得，可到后面这要说不上心吧，又不是那么回事，该给的仪式客套一样不少，公司上上下下装点的特红火，红毯都扑大街上了，对这新来的代理总裁也是客客气气，这要换做姓田那班人，指不定美上了，可……
砸吧砸吧嘴里的糖，绕了这么一圈，他算是明白了，在那些高层眼里，庄扬也就个毛孩子，扔一把糖，哪凉快哪儿待着玩去。
“什么想法啊？”
见庄扬连头都没抬，邓海抓了根棒棒糖扔过去。
认识这么多年，对方那点心思他还是知道的，保不齐这样刚好，只是那是以前，现在就……
庄扬单手接过棒棒糖，嫌弃看了眼，拿着跟手中笔撞了撞后剥开放进嘴里。
“挺有意思的。”
邓海看他一眼，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话。
“想说什么？”
邓海又看了他一眼：“有件事你是不是给忘了？”
“恩？”
“上次说的相亲好像是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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