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正深深陷入不堪回首的往事中不能自拔,倏然感受到两束凌厉的目光,便听天君说:“你想太多了。”
月老揪着胡子,纳闷自语:“我猜错了?”
天君却不再言语,拂玉和桑越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线之外,他却迟迟没有收回目光。
也难怪月老会以为拂玉的眼睛像琼雪,他便要纳拂玉为天妃,一来是当年琼雪有孕之事知晓的人极少,所以月老并不能揣测得出拂玉是他和琼雪的孩子,二来是这些年但凡稍微长得像琼雪的,他都没有放过,一一纳为天妃入住天宫。不仅仅是由于对琼雪遏制不住的念想,也是对天后的无声示威,她容不下一个琼雪,他就将许多长得像琼雪的女子放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既然拂玉现在不愿跟他回天宫,也好,来日方长,他会慢慢告诉她一切事情的原委。而且,此时也不是将拂玉身份公布于众的时候,总要等他将一切打点妥当,至少要防止天后知晓后会对拂玉不利。
一想及天后,天君的目光陡然阴鸷。琼雪之死他没能抓住天后的把柄,但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早晚他要让天后为她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又在风中站了许久,天君才甩甩衣袖,衣袂飘摇地踩着腾腾云雾走了。月老犹疑了一下,也招了个云头跟上去。
而此时,桑越一回到长生府便将自己关在了书房里,任是拂玉怎么叫门都不开。蓬莱山神凑上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拂玉耸耸肩将两手一摊,一脸的茫然,她也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桑越立在书案前,耳朵里是拂玉坚持不懈的敲门声和那一声声满含担忧的“舅舅”,难言的纠结、挣扎和痛苦齐齐涌上心头。
天君问他,是将拂玉视为琼雪的女儿,还是视为琼雪的替身。若是拂玉还是幼嫩稚童,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是前者,可是如今,他会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因为他总是不自觉地从拂玉身上寻找琼雪的影子。
随着拂玉的一天天长大,从天真孩童成长为美丽少女,他便惊恐地发现自己看她的目光和心情慢慢起了变化,看着她,很多的时候他都会想到琼雪,尤其看见她的那双和琼雪一样清澈动人的眼眸时,他的心里是难以言喻的感觉。
他也曾在心底问过自己许多次,到底将拂玉视为什么,是在自己的视线里长大的琼雪的孩子,还是琼雪的影子。每一次,都没有答案。
拂玉和琼雪分明是不同的,拂玉活泼率真、任性顽皮,而琼雪温婉静雅、善解人意。然而,很多时候他将她们视为不同的个体,又会在某个瞬间将她们重叠。
他一次一次告诉自己,他爱的是琼雪,一直都是,不会改变。于此同时,他也越发不安,因为他发觉自己不再将拂玉当做一个孩子,再也无法坦然面对拂玉撒娇的拥抱和亲昵。他害怕有一日他对拂玉的感情会变得龌龊,所以他应允了渤海水君的提亲,想着拂玉嫁出去他便会得到解脱。
可是,他的心里并没有轻松起来。听拂玉说欢喜冯夷,他心里会失落;看见拂玉亲近冯夷对着冯夷笑得灿烂,他会觉得刺眼,心里很不高兴,他霸道地想要她只对他一个人笑;他不能想象拂玉嫁人离开他的那一天,只要一想他的胸口便会微微地疼,他想要她永远在他身边……
这些患得患失的感觉,他也曾一一经历过,那是他爱着琼雪时,琼雪的眼里却只有天君。
越往深了想,他会越发害怕,害怕接近那个他一直竭力否认的事实。可是,无论他如何克制、压抑和掩饰,天君还是一语道破他的心思。
是的,他爱拂玉,最初是作为舅舅的亲情之爱,只是后来变了质。
他爱拂玉,所以喜欢她向他任性撒娇,愿意疼她宠他,无论她闯了什么祸惹了什么大麻烦都会毫无怨言地帮她摆平。他爱拂玉,所以霸道地想要她只对着他一个人笑,哭的时候会第一个所要他的肩膀和怀抱……
可是,他爱她又如何,这种爱他终究是永远也无法说出口的。一旦说出口,她会怎么看他,怎么想他,或许还会永远地离开他。与其如此,不如不说,那么他会是她永远的舅舅,会是她永远割舍不断的牵扯。
拂玉的敲门声适时停了下来,脚步声渐渐远离直至消失,门外归于一片安静。
房内,桑越眼中光芒寂灭,神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心里一片荒凉。是他没有料到故事的发展,所以选错了开始。从他选择做她舅舅的那一刻起,他便别无选择,天道人伦注定他只会是她的舅舅,也只能是她的舅舅……
长生府主沉睡百年方醒,长生府主原本一片欢腾,大小仙婢抱作一团泣不成声,又听蓬莱山神和土地公合计好了要好好为他欢庆一番,一众仙婢更是激动异常。哪知府主一听说拂玉仙子去见天君了,便也马不停蹄地赶了去,去了一趟回来就把自个儿关在了书房里,任是拂玉仙子怎么敲门都不开门,仙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面面相觑。
没了主角儿,也没法庆祝,拂玉打发了蓬莱山神和土地公各自回自己的洞府。蓬莱山神走前有些不放心,一步三回头,一再安慰拂玉:“府主可能是睡的日子久了,导致性情有些改变,或许过些日子就好了……”
“嗯,我知道。”拂玉为防止蓬莱山神继续唠叨个没完,赶忙让土地公把他强拉硬拽走了。
晚饭的时候,拂玉去喊了一回桑越,桑越依旧没应声没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