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蛮毕竟是心软之人,对于郑无双,她的温良淑德是他所遇到女子之最。说到底,公子蛮对她是充满愧疚之情的。不与郑无双行夫妻之礼,是为了以示对姬儿的炽热之情。可郑无双,毕竟是无辜的。
“无双。”公子蛮长叹一声,那郑无蝶自小就张扬跋扈,会找姬儿麻烦尚能理解,可连大家闺秀的郑无双都……公子蛮摇摇头,扶起郑无双,脸上的怒气渐消,“糊涂呀,何苦如此?”
在以夫为天的古代,公子蛮就是郑无双的天,是郑无双在陌生郑国的天。本就不受宠爱,新婚伊始,没有甜蜜没有缠绵,现今公子蛮的微微责备无疑更让郑无双如履薄冰的心上一道重击,她脸色越来越苍白,咳嗽个不停,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哀切无比。
“这是妾身一人的主意,还请相公不要责怪姐姐!”郑无蝶眼也不眨的与公子蛮对视,根本就无所畏惧。
从小到大,姐姐的温顺可人一直都是大家盛赞的美德,可自己却是大家敢怒不敢言的刁蛮公主。郑无蝶不想做第二个郑无双,因为世上只有一个郑无双,而郑无蝶却是独一无二的。郑无双曾在年幼时救过落水的郑无蝶,至此便落下了病根,郑无蝶知道柔弱的姐姐因为自己而一生与药罐为伴,便发誓要照顾可怜的郑无双。
对于公子蛮,郑无蝶是不削的。心高气傲的郑无蝶只会倾心于马背上的壮汉,乱世中的英雄,而如公子蛮这样的读书之人是丝毫引不起郑无蝶兴趣的。得知姐姐将远嫁他方,便主动提出随嫁,将英雄美人的绮梦压到心底的最深处。如果公子蛮能好好对待郑无双,郑无蝶也甘愿做一个妾室。哪知公子蛮不但对她们这一群女人冷淡无比,反而迷恋貌美的姬公主,郑无蝶在无形中对公子蛮只充满着怨恨之情的。
“子蛮哥哥,三位姐姐只是来看望姬儿,姬儿欢喜的不得了。三位姐姐如此的貌美娇媚,礼仪有佳,真是哥哥的福气呢。”姬公主如黄莺般的甜美语音无论在哪个场合都让人如沐春风。
“既然来看姬儿,人也看了,姬儿还在染病中,诸请回吧!”公子蛮摆摆手,看在姬儿的面上,他也不追究了。
“婢子郑无双。”
“妾身郑无蝶。”
“妾樊姬。”
“告退。”
三人按尊卑顺序往后退,一直退到门后,身影才消失。
寤儿也很知趣地退下,把房门撩上。
姬公主莲步盈盈地走到公子蛮眼前,微微噘嘴道,“不是要教小屈臣学学问吗?怎么来搭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啦?”
公子蛮只有在姬公主面前才能放下一切疲惫,没有责任没有伦理没有身份,只有他们两人,只有两颗需要取暖的心。
公子蛮轻轻地抚摸着姬公主象牙白的脸庞,笑的随意:“是一个小宫人来告之我你有难,我便趋至此。
“宫人?他如何得知?“姬公主来了兴趣,莫非有贵人在暗处帮助自己不成?
“我不知,只知是一位新晋夫人告于他。“公子蛮怀抱住姬公主的柳细腰,将自己的头枕入她的胸怀中,喃喃说道。
姬公主嘴角微微向上一扬,脑袋里立即浮现那位有着深深酒窝的樊姬。定是她,这个女人真是聪慧无比!得知娇蛮的郑无蝶欲向自己兴师问罪,一方面亲自请来从不出房门的正室郑无双,当然深知郑无双的怯弱,所以一方面将秘密传信于公子蛮。
思维缜密,并且结果也如她所愿。这个樊姬,即使有不输男子的才华,不过不尊的身份想在王宫里好好的生存很难,所以选择一条和许许多多的女人会选择的路,博出位。
拉拢了郑无双,也向自己抛了橄榄枝,更能引起公子蛮的注意。
三全齐美。
“樊姬是个聪明的……”“女子”两字还未说出,便被公子蛮温热的湿唇缠上。
……
正如姬公主所想,接下来的几日内,公子蛮很快查到报信之人便是樊姬。特意召见这位被一直忽视的侍妾。
“妾拜君。”樊姬跪下。
“姬起,坐与。”公子蛮开始打量起自己的这个小妾,而樊姬总是把头埋的低低的,穿着中规中矩,在人群中根本不显眼。但却有一张甜美清新的面容,不过豆蔻年华,但遇事面不改色,喜怒拿捏得当。
“不知君今日招妾于何事?”樊姬坐在蒲席上,谈话起伏有致,舒缓分明。
“无他,而问妾是否住的习惯也。”
“甚好。不知君能否听妾讲一个故事?”樊姬微微略笑。
“但说无妨。”公子蛮很欣赏樊姬的大体之表,感觉樊姬不是一般的无知妾室,顿时对这位身份不高的侍妾感兴趣起来。
“妾听闻,在妾之家乡,有一户寻常人家,妻子柔弱贤德,丈夫也壮且美。未料丈夫对于行猎之事迷恋无比,常常走于林间,而弃娇妻于屋中。妻子便向神明祷告,愿自己能成为一只林间的麓鹿,能与自己的丈夫为伴。妻遂成美鹿,且被丈夫所伏。丈夫得此麓鹿喜甚,回到家中欲告之家妻,却未寻妻子。盛怒下,杀麓鹿。杀后才发现是一直深爱他的妻子,果后悔不已。”樊姬讲完了,而公子蛮却听的热泪盈眶。
樊姬双手合在蒲席上,三拜后,轻言说道:“此人如此愚昧,流连林间却遗忘娇妻,但心恋及夫妻之情时,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难逃成为我国大方贻笑之人。若能早日看清是与非,何苦陷于常理怨于愧疚而不拔呢?”
公子蛮当然明白樊姬寓意所在,自己靠每日与姬公主的欢愉来麻痹自己不断上涌的惭愧之心。如今樊姬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般彻底引发了公子蛮二十年所接受的传统观念伦理道德。那眼泪,是后悔之泪也。
“妾之谏,公子蛮受也。”公子蛮很感激地望向这位奇女子。
樊姬再拜,“妾从未有何谏言,只盼天下迷惘之人能分清虚幻与现实,不被世人耻笑便可。”
公子蛮起身,扶起樊姬,双目热忱:“姬若是男儿身,必是国家栋梁之材也。”
樊姬微微一福,双目婉转,不再言语。
当日,公子蛮首次与正室郑无双同房,一时,樊姬纳谏于公子蛮成为大家争相讨论的佳话,任何人都不敢再藐视樊姬妾室的身份。上至王后,郑无双,郑无蝶,下至一般的郑国贵妇人均纷纷让樊姬成为入幕之宾。
“寤儿。”姬公主坐在窗前,摆弄着开的正艳的蔷薇花。
“是,公主。”
“公子蛮多少日没来‘梦阑阁’了?”姬公主略带凄楚地语气问道。
寤儿望望绝代风华的姬公主,咬咬下唇,回倒:”回公主,有两月之久。“
“哦?看来樊姬果真是一个聪明人,我果然没看错。不过,没想到她会站在郑无蝶那方。可惜了,这么个聪慧女子。”说到这里,姬公主将盆中的蔷薇狠狠一折,眼中闪过狠色。
跟我斗?最好先搞清楚对象!
“寤儿,更衣,随吾到父王寝宫!”
说罢,被折下的蔷薇花已经被姬公主拿在手中捏碎,成为一团花汁与碎瓣,躺在地上,被阳光照射的凄凉。
(注:古代贵妇人只有正室才能称自己“婢子”,而妾室均称自己为“妾”,未出阁的女子称自己为“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