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净在贾府待了数日,因担心有人在药里动了手脚,便吩咐紫鹃、水心好生看着,她二人心中有数,潇湘馆中吃穿用度都亲自过问,不假别人之手。王夫人本有心寻个机会再作怪,只是见她们防备得紧,不好下手。探春事前并不知道这催魂香中另有名堂,反被她二人吓了一跳,因她心虚,这些日子只待在房中不出来。
这一日,沈净正在帮她二人诊治,突然见到妙玉来了。沈净知道妙玉是个心高气傲的,当下便要避开,却被妙玉叫住了。原来妙玉那日也在潇湘馆中,她虽然不常出栊翠庵,但是因同黛玉旧识,便也格外留意她些。如今见黛玉、湘云二人病的蹊跷,沈净说得含含糊糊,她心中已经生疑。又见探春神色慌张,王夫人却面带失望,便隐隐地猜了一些,只是细想起来,连她自己也不免唬了一跳。她是个谨慎的人,因这些原不过是她的推测,若贸然说了出来,只怕回掀起很大的风波,因此倒也没有向谁提起。她仔细思量,倒不如细细向沈净打听,倒也够了,这日见沈净刚好在,便问了出来:“沈大夫,我有句话想要问你。林妹妹身子虽然弱,我往日也没少见,只是这次却甚是蹊跷。莫不是有什么人存心害了她?”
沈净听了她的话,心中便想:“我上次见她,便知她是个聪慧过人的。如今果然没有看错。”只是他不知道妙玉同黛玉究竟是什么关系,因此只敷衍道:“想是林姑娘近日不太留意,才病了这一遭。她原是个粗心的,平日里也不会照顾自己,也不是什么人存心害她。你倒是不用多想。”
妙玉听了,便知他存心隐瞒,因道:“我原也知道,这种事情,任谁都不敢乱说。只是我同林丫头打小便相识,感情与旁人自是不一样。你既不说,倒也罢了,我赶明儿只亲自问了她便是。”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便走了。
沈净见她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径自走了,因知道她的性子,倒也不在意,心中只暗暗道:“她倒是极特别,又极聪明,不知怎么竟作了姑子,倒真是可惜了。”他心中虽然不免好奇,但因担心黛玉、湘云,不久便将妙玉的事情丢在一边了。
没几日,黛玉、湘云慢慢醒了,她们神智倒是清明的,只是人虚弱一些,下不了床。紫鹃、水心因担心黛玉、湘云对探春心无防备,便抽了个空,缓缓地将催魂香的事情说了出来。
黛玉听了,只呆呆地出神,好久说不出话来。湘云却是个性子直的,气得浑身发抖,也不管自己仍然病着,非要紫鹃搀了她起来,一边还叫道:“我立时便要去问她,为何要这样害林姐姐。往日里竟是我看错了她,老太太竟也白疼了她一场。”
水心见她如此激动,忙按住她,又扶着她躺下,在一边劝说:“云姑娘也是个冲动的。如今没凭没据的,便是跟老太太说了,她只推作不知,却也奈何不了她。想她送了那东西来,除了咱们几个,竟是没人看见的。如今你去问她,她哪里会认,说不定还反咬一口,说道咱们合起伙来冤枉她。”
湘云听到水心这般说,倒是有道理,心中虽不服气,却也无可奈何,因此只恨恨道:“她原是个聪明的,没承想却用在害咱们上了。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不知道以后咱们要怎么办才好。”
水心便道:“还能如何,既抓不住她的错,咱们也只好什么都不说,从此以后只远了她便是。日常里咱们只睁大眼睛,瞧瞧她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湘云回道:“怨不得林姐姐这般信任你。你原是个有主意的,人又机灵,竟是比我强上许多。既如此,咱们就看看,她还有什么法子要使出来。”
她二人正聊着,紫鹃却见黛玉始终愣愣地,不说话,忙问道:“姑娘在想什么呢?怎么却不说话?若是为了她而伤心,倒真真是不值得了。”
湘云、水心听得紫鹃这么说,这才发现黛玉有些不对,又忙一起看她,同她说话。
过了半晌,黛玉才缓缓开口,道:“我因没个兄弟姐妹,原是拿她当作妹妹的,没承想她不但同我生分了,如今又来害我,竟是要我的命才肯罢休。如今我也看得明白了,她已是不可救药的,既如此,我又何苦为她伤心。只是从前的好跟不好,一股脑全部涌上来罢了。倒叫你们担心我了。”
湘云、紫鹃、水心听她如此说,这才放下心来。只听得黛玉又说:“老太太年纪大了,原是不太管园子里的事情的,依我看,这件事请倒也不用跟老太太说,咱们只自己明白就好了。况水心说的是,咱们也抓不住她的把柄,又何必多生是非?”众人情知黛玉是怕贾母伤心,便都应下了。
水心又同她二人说:“这件事情,我却已经同太妃和王爷说了。太妃说过几日带着王爷来探姑娘们,眼下只叫姑娘好好将养着,别动气,也别伤心。等她来了,她自有打算。”
因黛玉、湘云病了这一场,沈净怕有人趁机作手脚,便交代贾母要她二人务必静养,贾母素来是信任沈净的,见他这么说了,便吩咐了众人,说道谁也不许扰了黛玉、湘云,她二人难得清静,倒也自在。
这日一早,贾母突然打发鸳鸯来说:“北静太妃携了王爷来探姑娘们。”黛玉、湘云听到太妃他们来了,心中欢喜,只道:“难为太妃这样对我们,倒真是我们的福气了。”
没多久,便见到贾母陪着太妃、水溶来了,身后却还跟着个小厮打扮的人。黛玉原以为是水澄,仔细看去,竟然是卫若兰,扮的倒是有板有眼,若不仔细瞧,定是看不出来的。湘云却是个大而化之的,只同太妃和水溶打了招呼。
黛玉一时忍不住,“扑哧”一声便笑了起来。太妃、水溶见她一边笑着,一边又拿眼睛去瞄卫若兰,心知她已经看出来了,又想卫若兰这番确实也颇有趣,忍不住也笑了。湘云原不知他们在笑什么,悄悄问了黛玉,黛玉也不说话,只拿手指了指卫若兰,湘云这才看了出来,因知他是为了自己而来,脸不由得红了,便不说话,好奇心又起,忍不住再看一眼卫若兰,却也被他这般打扮逗乐了,也笑个不停。贾母却不知他几个在搞什么名堂,但见他们都笑作一团,想来她二人身子是没什么事情了,倒也兀自放心起来。
太妃同她二人聊了一会天,便对贾母说:“我听说她们病了,便带了些东西来给她们,都是些补身子的,如今就让溶儿看着给抬进来便是。咱们来了这许久,怕她们也乏了,倒不如一处逛逛,让她们好生休息便是。”贾母心知她不过是想让黛玉同水溶多相处,只是她今日见黛玉、湘云身子好了,一时高兴,便也应了。
见太妃、贾母走了,黛玉便指着卫若兰笑道:“我只道王爷又多了个书童,没承想竟是个熟人,扮成了这小厮的模样,倒也竟像得很。不知道这是谁的主意,亏你们想的出。”
水溶也笑道:“我本同他说,过些日子等你们好些,叫母妃接了你们过来,到时候他也能见到了。谁知道他却是等不得的,说是有话要同史姑娘说,巴巴地要跟着我过来。我原是说不方便的,只是他却又给自己扮成个小厮的样子,竟这样跟了过来。”
黛玉听了水溶的话,便推了推湘云,促狭道:“原来竟是这样。既然有人要同你说话,你只留在这里听着便是。我这些天一直躺着,倒是闷得慌,如今便去院子里走走。”
湘云心中害羞,见黛玉要走,忙拉住了她,说道:“好姐姐,你且留下来陪我。”黛玉只不理她,径自出门去了,水溶、紫鹃等人也跟着出去,只留下卫若兰同湘云在屋子里。
卫若兰因问道:“云姑娘现下身子可大好了?好好的竟叫人下了毒,我听王爷说起,倒是不免唬了一跳。”
湘云回道:“如今已经好了,亏得沈大夫妙手回春。只是我竟是没有看出来,沈大夫倒是个很凶的,只不许我们这样,又不许我们那样,这些日子难免闷得慌。”
卫若兰听她这么说,劝道:“他的医术,自是不用说的。他既这样吩咐,你好好听话便是,万不可像往日那样,毛毛躁躁的。”
湘云听了,忍不住笑了,便道:“你倒是反而来说我,瞧瞧你今日的样子,原也是个毛毛躁躁的。想我第一次见你,只道你是个文雅的公子,没想到竟生出了这么有趣的主意。”一时间想起水溶的话,便问道:“你又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卫若兰听她提起第一次相见,回想起来,那是在北静王府的花园之中,当晚湘云同黛玉兴致颇高,瞒着众人偷偷地联诗作对,倒叫他们好找,忍不住也笑了,一时间听她问起,又正色道:“那日我见了你,便觉得你是个特别的。往日里我也听说过不少大家的小姐,竟没有一个像你这样。这些日子我同你一处,只觉得说不出的欢喜,说不出的投缘。我原也是个有话直说的,好几次想同你明说了,又怕你恼了,从此再也见不上你一面。如今听沈净说差点便见不到你,我这才有勇气把话说出来。我只问你,同我是不是一样的心思?你若同我不是一样的心思,直接同我说了便是,但求从此依旧拿我当个朋友,不要疏远了我。”
湘云这些日子同卫若兰相处,本已对他动了心,况且她原不是扭扭捏捏之人,又见他说的诚恳,心下便想:“我常拿话来劝林姐姐,王爷对她这般好,她对王爷也是另眼相看的,只是林姐姐害羞,偏不肯说出来,连我也不免为她心急。我若再吞吞吐吐,岂不是同林姐姐一般了?”当下鼓起了勇气,便回道:“我自是知道你的心思的。你若问我的心思,倒是同你也是一样的。”她虽然素来大大方方,但是说了这样的话,不免还是觉得臊得慌,也不敢抬头望卫若兰,只低着头揪着衣袖。
卫若兰听她这样说,当真是喜不自胜,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只呆呆地望着湘云傻笑。湘云等了许久,不见他说话,好奇心起,便抬起头来看他,却见他冲着自己直笑。湘云心中明白,不由得笑了出来,又拿手在他眼前挥了一挥,卫若兰这才回过神来。见湘云瞧着他,便拉着她的手,道:“从前我见王爷对林姑娘那般,总忍不住取笑他,没承想自己竟也同他一样,竟成了个痴人。”
湘云听他提起水溶,不免又担心起黛玉来,只说:“不知道林姐姐同王爷会怎么样,倒叫我好生担心。”
卫若兰听她提起水溶和黛玉,便悄悄对湘云说:“依我看,你也不用为他们担心。王爷见林姑娘这会子死里逃生,心里早有一番话要对她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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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二更。
故事发展到这里,开始觉得写的有些感觉了,不像从前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