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怡红院的诸丫头们,前些日子因为宝玉外出数月不归,都被分到下房里做活去了。如今宝玉回来了,凤姐才安排她们又重新回到怡红院当差。此时,怡红院里也是张灯结彩,庆祝宝玉回归,晴雯也早已带领着众丫头们将怡红院上上下下打扫了个干干净净。刚收拾妥当,就见宝玉急火火地跑进来,一进门便喊道:“晴雯,赶紧把我带回来的箱子打开,我要把捎给林妹妹的东西送过去。”
晴雯听了,揶揄道:“二爷,您在外面呆了这么久,怎么这性子一点儿都没改呢,还整天把林妹妹挂在嘴边上,真受不了你!”
宝玉也笑着回嘴道:“你还说我,你不也一样?都小半年没见你了,你这尖牙俐齿的样子不也一点儿没改?”
晴雯听了,便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把宝玉带回来的那个大箱子打开,往外拣东西。拣了一会儿,就问道:“二爷,这里边东西这么多,哪些是你要给林姑娘的?”
宝玉忙走过去,亲自从里边挑了一副上好的砚台,一杆精制的毛笔,各色笺纸,并一个精美的扇坠,一个绘着墨竹的书签,一盒上好的胭脂,各色香袋等等,杂七杂八地足足装满了一个锦盒。
正收拾着,袭人和秋纹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一进门,秋纹便报怨道:“二爷,您怎么跑那么快啊?害我和袭人姐姐这通追!”
晴雯在一边笑道:“咱们二爷啊,这是急着回来拿东西给林姑娘送去呢,你就别抱怨了!”
秋纹惊得张大了嘴巴,刚想说话,袭人便等不及,一把拉了宝玉的胳膊阻拦道:“二爷,你刚回来,别这么急赤剌的就去林姑娘那里,还是先歇一宿,明儿一早再去送吧!”
宝玉急得不行,忙挣脱她的拉扯道:“你们不知道,这些东西是费了多大的劲儿才带回来的!不说采买麻烦,就是路上遇了劫匪,我都没舍得交出来,亏了柳湘莲搭救才躲过这一劫。如今好容易带到京城里来了,我不马上送到林妹妹手里,这心里总觉放心不下。”说完,又要往外走,被袭人又一把拉住,死活劝着不让他去。
晴雯见状,在一旁道:“行了,你们赶紧让他去吧,不然,他恐怕连觉都睡不着呢。”
秋纹忙冲晴雯使了个眼色,晴雯明知何意,却仍不改口,只冷笑一声,便转头去干别的了。宝玉仍是坚持去黛玉处,袭人怎么也劝不下,只后还是秋纹劝道:“二爷,您不为自己身子着想,也为林姑娘想想,你瞧这会子都多晚了,林姑娘怕是早就睡下了,你再去扰了她,她又要恼你了!”
秋纹的这番话,显然点到了正处,宝玉听了先是一愣,接着道:“是了,林妹妹该睡下了,这会子不该去打扰她,还是让她安心睡吧,我明儿一早就去。”袭人和秋纹听了,这才放下心来。
安顿好宝玉睡下后,袭人便悄悄拉了秋纹来到外间的抄手游廊上,问道:“秋纹,老太太和太太嘱咐过了,说把二爷要娶宝姑娘的事先瞒一段时间,等到时机成熟时再告诉二爷。可是你也看到了,咱家这位爷还是像原来一样,心心念的都是林姑娘,你说这可怎么办?若他总往林姑娘那边跑,这消息很快会暴露,不但姨太太那边不好交代,就是老太太、太太恐怕也是不依的。若再因此闹出些乱子来,咱们这些人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
秋纹点点头道:“姐姐说得是,我也正为这个愁。可偏偏晴雯那小蹄子不跟咱们一条心,明知道不能让二爷去林姑娘处,可她不但不拦着,还怂恿他去,真真是可气!”
袭人也点点头,叹口气道:“你说得何尝不是?只是晴雯就是这么个烈性子,软硬不吃;又兼原来是老太太屋里的人,谁都不放在眼里,连我也对她没什么办法。”
秋纹“哼”了一声道:“姐姐少说这些话,难道姐姐不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哼,不是说怕她,是不想跟她一般见识。依我说,姐姐不必顾忌那么多,寻空在太太跟前把话挑明了,看她还狂不狂!”
袭人听了,低头不语。秋纹又问:“明儿二爷要是执意去林姑娘那儿,姐姐打算怎么拦着?”
袭人道:“我正在琢磨呢,想着若不让二爷去吧,他定会疑心,毕竟以往是日日去的,倒不如这次依了他,让他一早就去一遭儿,我跟他一块儿去,免得路上撞见什么人,跟他说些混话。这遭去了,以后若再去,你我并麝月就要想各种法子支开他。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秋纹点点头道:“只能这样了。”
两人商议完毕,一前一后往回走。刚拐过弯就看到晴雯冷着脸倚着门框站在那里。袭人和秋纹面面相觑一番,袭人便转头笑道:“晴雯,这天儿怪冷的,你不在屋内,却在这里做什么?”
晴雯“哼”了一声,冷笑道:“你们都不觉得冷,我怎么会觉得冷?——你们去那边又谋划什么去了?别打量我不知道!告诉你们吧,这屋里的事,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只是不愿说罢了。你们呢,最好也都远着我点,要是真惹急了我,可别怪我不顾姐妹情面,把你们那些好事都抖出去!”
袭人听了,回头对秋纹笑道:“你瞧瞧,晴雯这丫头,想是疯了,无缘无故又说了这么一车疯话!”秋纹便冲晴雯“哼”了一声,拉着袭人的胳膊进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