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阳十五年,八月,崇阳城黄府】
八月,金桂飘香十里。
黄粟是崇阳城有名的富商,他的有名倒不是因他的财富多可敌城,而是他的善举广为人知,也让人敬佩,黄家也因此成为崇阳城许多人敬佩的家族。与黄家齐名的是叶家,同样富可敌城的财富,还有毫不掺假的善行。两家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却更是交好的世家,又因黄家的女儿秋容与叶家的儿子景然极为合得来,从小在一起玩着、闹着,感情极好,两家大人于是动了结亲的念头,感情上又是亲了几分。
都说不想做个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是黄粟就是那样一个不想做将军的士兵,甚至他最初的愿望只是能养活自己的家人也就满足了。不过黄粟不想不代表叶连天也不想,他是个有抱负的,只拘于崇阳这一块自是不愿的,所以他一直都想到别的地方闯一闯,京城倒是个好的去处,不过京城乃是天子脚下,大街上随便拎个人出来都可能是某某高官的家眷,得罪不得只能奉承,但是一个不小心更可能会使自己甚至家人陷入危险之境。
叶连天如此考虑倒不是害怕,若是这么容易就害怕也没法混到现在的地位了,只是一来是嫌麻烦还会让人心里不舒服,二来是有了更好的去处。
因为梁羽国的开国皇帝很是重视商人,所以梁羽国的商人地位是很高的,而且梁羽国开国皇帝曾言“我们乃是商人出身,切不可忘本,应将其作国之重要发展”,更是让商人的地位提高到与士人同等的位置,也因此吸引了许多其他国家的商人来国发展,使得梁羽国国力日益强大。
叶连天所想的去处正是梁羽国。
黄府前院的花厅里,没有一个伺候的下人,只有黄粟夫妇和叶连天夫妇说着离别时该说的话,而秋容则和叶景然在后院的“碧水亭”里依依惜别。
叶景然静静地凝望着荷花池里的鲤鱼,看它们游来游去甚是惬意的样子深为羡慕,秋容也跟着安静地站在他身边,眼波流转,看的却是他已初显俊秀的面孔。
恍若过了一世纪之远,叶景然终于侧过身来,肃然道:“容妹妹,以后……我就不能陪着你荡秋千、玩游戏,不能再教你写好多的字、读好多的书,我要跟着我爹爹和娘亲到遥远的地方去,但是……我还会回来的,到时候你……”到时候你还会记得我吗?看着秋容有些迷茫的眼神不由得一阵无奈,还是不懂的吧!
两手轻轻搭上秋容的肩膀,微一用力把秋容拉向自己怀里,闻着秋容头发的清香轻轻开口:“你一定要时刻记得我,就像我会一直记着你一样。你要乖乖地在家等着我回来……”等我回来娶你。
“景哥哥……”带着细微哭腔的声音自叶景然怀里传出,秋容紧紧回抱着叶景然,“你不要走好不好?好不好?”到最后忍不住摇着叶景然的身子想让他屈服,而答应留下来。
叶景然沉默着把秋容搂得更紧,好看而修长的双手一只固定着她,一只轻轻地在她脑后抚着她的长发,安抚着她的情绪。
毕竟不是真的不懂事,秋容很快就安静下来,只是还是免不了小声地抽泣着,嘟起的嘴角若是坚硬一点兴许都能挂个小瓶子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退离叶景然的怀抱,只匆匆地交代一句“景哥哥等我一下”就撒开腿跑了,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等她再次出现在叶景然的视线里的时候,她的手里拿着一捆画卷,兴冲冲地奔向他。他不由得想,真是还是个孩子,刚才还泪水连连,现在却已笑意晏晏。
秋容把整捆的画卷放在凉亭的桌子上,轻轻地解开绑着的绳子,小心翼翼地将画卷抚平,献宝似地说:“景哥哥,你看!这些是我们之前画的你和我,我一直保留得好好的,你把”我“带去,我把”你“留着,这样我们就会记得彼此了。”说着就开始动手把画着自己和画着叶景然的画挑出来分开着放。
叶景然看她那一边挑着画,一边似是为自己的作品得意的样子不由得想笑。说是两人画的画倒也不算是假,只是她活泼好动,实在坐不住,每次都是她画个轮廓而他执笔将剩下的补上。
好容易秋容把画都分好了,却发现多是她的画像,叶景然的倒是也有,却只是寥寥几张,与她那一叠相比,真正是“小巫见大巫”。
看着那一叠画像,恍惚间又回到了那时候……
那时候秋容总是喜欢跟着叶景然听夫子讲课,虽然很多时候她都是听不懂而在一旁拿着笔乱画,不得不说的是秋容在画画方面是很有天赋的,只是随便描几笔,一个大概的轮廓就出来了,但也只是轮廓而已,对于剩下的部分她总是懒得去画完,几乎每次都是叶景然画完的。唯一有一次她画了一张完整的画像,那是叶景然有次累极了睡倒在桌案上,也不知怎么的,她就觉得那个画面美极了,于是提笔就画了下来,事后叶景然向她讨要,她却不肯给,最后还是叶景然自己描摹了一张,才把那张给换过来。
“呐,这些”我“你要好好收着,等你回来了,我可是要检查的。”把自己的画像推到叶景然的那边,属于自己的这份则一张张叠好慢慢地卷起来,虽然只有那么几张而已。
叶景然把画像拿起来,轻轻地卷好,眼神宠溺地凝视着秋容:“是,我一定会好好地收藏起来的。”
“不行……不行!”秋容急哄哄地叫着。
叶景然了然,笑得欢快:“知道了,我每天都会把你的画像拿出来看,然后再仔细保管起来。”好笑地揉了揉秋容的头发。
秋容于是也欢快地笑了。
即使是送君千里也是终须一别,即便再不情愿,叶景然还是要走的,两人还未独处多久,叶夫人——边晓萝的贴身丫环凤娇已来催了好几次。
两人牵着手来到黄府门前,所有的东西已经都准备好了,叶连天正跟黄粟夫妇讲话,而边晓萝正在查看装车的东西。
“爹,黄叔,雪姨。”叶景然拉着秋容到三人面前恭敬地给三人行礼。
“爹,娘,连叔。”秋容也跟着甜甜地叫人。
三人听见两人的声音都回过头来,叶连天微笑地看着秋容,却是一副感慨万千的样子:“当初还是小小的一坨,一个不注意已经这么大了,只怕等我们回来就张成我们都不认得的大美人了。”
秋容默然,居然用一坨来形容她,不过也没胆子说出来,相对于自家爹爹,她还是比较怕这个一直对她很好的连叔的。
黄粟听他夸自己女儿心里自是开心,嘴里却故意谦虚地说着“她还小呢,以后长什么样还不知道呢!”不过嘴角微扬的弧度还是泄漏了他的情绪。
大家都是熟识的人,自是了解他的,也没人去拆穿他,只做着即将离别的感概,一时都是依依不舍。
“该出发了。”边晓萝已然打理好一切,走了过来。
于是一番依依不舍的告别后,叶家一家都上了马车,渐渐远去。
望着叶家众人远去的背影,秋容终究是觉得难过,之前因大家都还在身边而一直撑着,但是现在他们都已离开,于是身子已经不由自主地冲出去,一边哭喊着:“景哥哥,你们一定要回来看容儿啊!”只是远去的一行人却已是听不见她的哭喊,更加没有人回头答应她。
一旁的黄粟眼角瞥见女儿的动作,生怕她跌倒了,急忙上前抱住宝贝女儿,好声好气地安抚着:“乖容儿,你景哥哥是跟着你叶叔叔他们去做生意的,过个几年就会回来的。不哭啊,你哭得爹爹的心都要碎了,快收起眼泪,看这么多人看着呢。”
听了黄粟的话,黄秋容倒是破涕为笑了,回身反抱住黄粟,对站在一旁的她的娘——傅念雪说道:“娘你听,爹又说甜言蜜语了,是不是要罚他写上一百个大字啊。”
傅念雪见女儿有了调侃的心情这才安心了,也附和着她,柔声回她:“确实该罚,我们罚他写一百个‘错’字好不好。”轻抚着女儿的发丝,与黄粟并肩着进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