瑢和所问,自然是意指那蝶形暗器的主人。
姬云然没有说话,只是屈下身去,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伸入枯黄的草地中,拈出那玫蝶形暗器,细看了看,又放置鼻尖,轻嗅了嗅,便嗅到这银质蝶形暗器,有幽幽的香气散发出来,香味清甜,这香气钻入鼻尖,好似一股清泉荡涤了胸怀一般。
“暗器有毒?”瑢和问道。
“第三奇毒。”姬云然并没有掩饰,自己在毒物上的造诣。
“迷迭香?”瑢和素来平静地眼眸中,闪过一丝不解的神色。
而瑢和为何不解?因为她心中清楚,这迷迭香,何人可用,而能用着迷迭香之人,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对付姬云然。
不仅是瑢和,此时的姬云然,更是不解——暗杀自己的暗器上,竟然蘸有迷迭香?这是何等的讽刺?
迷迭香,为天下第三奇毒。虽然在毒物榜上赫赫有名,然而,却是鲜少出现。
毒如其名,这毒物由百种美丽,却含有剧毒的花草提炼而成。香味清甜,质地如水。若是不遇上银器,这迷迭香便如白水般毫无作用,然而若是遇上银器,香味便开始慢慢浓郁,白水般的液体,便瞬间化为让人不断出现梦魇,而最终在梦魇中死去的慢性毒药。
因这制作迷迭香的花草珍贵,毒素催发的方式特别,毒发时折磨人心智的痛苦,以及无药可解,这迷迭香,便被称为天下第三奇毒。
姬云然垂眸沉思片刻,而后,他幽深清冷的眸中,划过一丝无奈地神色,然而这抹神色,自是被他低垂的眼睑所遮住。
“瑢和。”姬云然轻声道,话语中,并无“兄台”,“阁下”之类的礼貌性称谓,就是那样自然而然地唤着瑢和的姓名,仿是二人相识已久。他那嗓音划破沉寂许久的空气,似清晨的露珠划过在叶片,“我还有事,后会有期。”
“好。”瑢和淡笑道。
姬云然还以瑢和一抹浅笑,随后,将那没蝶形暗器收入袖中,转身离去。
他转身前行,他的脚步,没有方才踏草而来的翩然,取而代之的,是仿佛在走向一个既定的位置的铿锵。风中翩飞的广袖,已无袖卷清风的悠然,因为那广袖中,收着那玫蝶形暗器。
他此时的背影,不再飘逸,之余下让人不易察觉的无奈……
姬云然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呵,逃不开的终究是逃不开!
然而,姬云然不知道的是,逃不开的,又何止是他呢?从瑢和回到金陵的那一刻起,命运之轮便开始转动。百年的恩怨,利益的纷争,将本来毫无瓜葛的他们,渐渐编织在一张网里。他们寻觅,相遇,拉扯,或是对立……
在这网中,有人慢慢破网而出,而有的人,却被这张巨网勒得窒息。
一切,都只是开始。
而瑢和呢?此刻她策马穿行在树林间,马蹄响过,惊了这树林中,那颗参天大树上阖眼闭目的一人。
这人衣着黑色广袖云锦长袍,那袍身上用暗线勾着繁复的花纹,长袍领口与袖口处,皆是暗红色的流云滚边。
他斜倚在这古树遒劲的枝干上,左手撑头,右手搭在支起的膝盖上。那黑色的广袖长袍,随着他斜倚的动作,褶皱成好看的弧度,有着暗红色滚边的衣袂,搭在那树干上,或者下垂着飘散在空气中。
那腰间佩着一块墨玉,那玉看上去没有精致雕琢的痕迹,然而却是玉质古朴沉郁。那乌黑的头发,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而是用一根暗红色的缎带束着。
马蹄声从他耳边划过,又似乎觉得一阵清风,掠过他棱角分明的面容。他微闭的双眸,懒懒地拉开一条缝,眼角微挑的凤眸中,幽深如古井,他丰神俊朗的五官,配上那狭长的凤眸,使他高贵如上古帝王。
渐渐穿透树叶的光影,驱散了林间淡淡的薄雾。他循着马蹄声,懒懒投去几缕目光,只看得见身着白衣之人,打马而过……
斑驳的光影中,瑢和神色轻松。方才那湿地边,仿佛她没有相识姬云然,那蝶形暗器,好似不曾出现过一般。
不是她健忘,只是她不在意。她仍旧相信“一饮一啄,自由天定”。
在这里,她素来,都是局外人。生离死别都是别人的热闹,她有她自己的思虑。
然而,此时的瑢和,并不知道,终有一天,她也会被牵扯进这局中,扮演重要的一角,她也会走进,这曾近与她无关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