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我出去走走。”瑢和淡淡道。
“是。”施戎与花璆颔首道。
虽然那日才遇到不明势力的刺杀,但是对于瑢和的决定,他们素来不会反驳,此时当然也不会劝阻。他们只需要,暗中保护好瑢和的安全即可。
“不用暗卫。”瑢和放下手中的丝帕,站起身来,翩然往大门方向走去,“晚上,我自会回来。”
“戎哥,这……”花璆看着施戎。
“按主上吩咐便是。”施戎看着瑢和慢慢消失的身影,语气依旧是那般寒冷。
行至府门备好的马匹前,瑢和轻跃上马,手拉缰绳,马便奔腾而出,朝着瑢和郊外大山的方向跑去。
不知不觉马跑远了,行至一片湿地前。这湿地水色呈淡蓝色,仿是那山间最幽深的潭水,湿地中有成片的蒲苇,末春时节的蒲苇,已成片片新绿,一片生机盎然的气息。
瑢和下马,行至湿地边。
眼前,淡蓝的水,大片大片的蒲苇随风而动,似随风而动的绿色浪潮。马儿低头嚼着清脆的草,马尾的扫动着,随性而悠然。
风大了些,瑢和素白的广袖长袍也随风而动,让瑢和本就如云的意态,显得更加飘然。那蒲苇花也随风而落,落于淡蓝的河面上,随那缱绻流淌的河水,流向远方。
暖阳洒下,水波摇曳,水波盈盈,犹如零星洒下的星辰。
瑢和闭上眼,呼吸着这气息。她细腻的睫毛低垂着,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平和。闭眼的她,仿佛觉得眼前缱绻流淌的水波,都趋于平静了。
她是帝王家的女儿,两世为人,她见过王的威仪,也见过妃的美丽,她过着富贵荣华的生活,她也经历过鲜血和杀戮的磨练……
她见过太多太多,多到让出于豆蔻之年的她,却幽深如一潭不会波动的水。就连她来到这无迹可寻的异世,心中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这一刻,这乡间野外,让她本就平静地心,更加平和从容。
这感觉,让她很开心,前所未有的舒畅,竟让她想要高歌一曲。这是乡间野外,并无旁人,所以她自然可以高歌。
于是她嘴角含着一丝清浅的笑,掀开了唇,天籁般的声音,缭绕而出。
这曲子,是上一世,她最喜欢的一首曲子。
——当汝老去,青丝染霜,
独伴炉火,倦意浅漾,
请取此卷,曼声吟唱,
回思当年,汝之飞扬,
眼波深邃,顾盼流光,
如花引蝶,众生倾狂,
彼爱汝貌,非汝心肠,
唯吾一人,爱汝心香,
知汝心灵,圣洁芬芳,
当汝老去,黯然神伤,
唯吾一人,情意绵长,
跪伴炉火,私语细量,
爱已飞翔,越过高岗,
爱已飞翔,遁入星光。
上一世,年少的她,却爱上这意味沧桑的歌曲。这并不是宫廷乐曲,身在深宫,自然无从听到。这乐曲,是她与皇兄偷偷出宫,听到一位被丈夫抛弃的绣娘所唱。
那时的她,或者说包括现在的瑢和,都不知道“爱”为何物,她也不知道,这乐曲中,所包含的全部意蕴。
然而,她却爱上了这首她并不太懂的乐曲。或许,有一天,她终将会懂得……
瑢和的声音,很美,仿是从那天际落下来的音调。歌声中,那泠泠流淌的河水,那蒲苇牵扯时的沙沙声,都渐渐失去了光彩。
天地俱寂,独留歌声。
歌曲唱罢,瑢和看着这嫩绿色的天地,心境愉悦而轻松。
哪想,此时草丛中,却走出一人。
此人五官柔和俊逸,面部线条如行云流水般舒畅写意,嘴角轻挑那抹笑容,竟使许多绝色的女子的微笑,都要自愧不如。他衣着一身白色长衫,长衫坠感极好,一身上下找不到半点杂色。那素白长衫配以他飘然俊逸的五官,使他看上去翩然如谪仙般。那及腰的墨发,以白玉簪簪好。
这般意态悠然如云,气度高华的男子呵,竟与瑢和的气度都不分轩轾!
这男子渐渐走进,嘴角含笑,薄唇微掀,便有舒缓磁性的声音传出——“歌声很美,在下姬云然,不知兄台尊姓?”
瑢和转过身,神色依旧是那般平淡,看着那翩然如谪仙般的白衣男子,嘴角勾起一丝笑容:“瑢和。”
此时的姬云然看见眼前的瑢和,眸中的惊艳一闪而过。
与君傲同行到金陵,路过这金陵城郊,竟在繁华帝都附近寻得这素朴自然的美景,便想要四下走走。
行至在不远处的他,却不曾想到,在这少有人烟的野外,竟然能听到这宛若天籁的歌声。而这歌声,与这暖阳微醺的郊外景致相配,竟是浑然天成,一样的美,那美中,还带着一丝苍凉之感。
方才循声而来的他,只能见到瑢和的背影,但那仅仅是背影,已经然他心生想要与之结交之感。他与君傲一样,对于结交之人,素来便是挑剔的,而素来挑剔的他,却因这这背影,会对那人心生好感。
这想法,连姬云然自己,都觉得有些奇妙。
而现在,姬云然看着眼前的瑢和,便觉得有一滴千年沉墨,滴入自己心中片素来平静地湖中,而后,便渐渐晕开,扩散至整片湖水。
而那让姬云然心境波动之人,却依旧只是浅笑着站在那里。一片嫩绿的蒲苇中,衣着白衣广袖的他迎风而立,清风微微掀起他轻薄的衣袂,那衣袂便如花瓣般在风中舒展飘零。他如墨染般的青丝,散在那白衣上,让看上去本就飘逸的他看上去更加翩然。
姬云然很难想象,方才耳畔那带着些辽远与苍凉意味的天籁之音,是从这样一位气质如山巅雨雾般飘然的男子口中唱出。
“瑢和……”姬云然道,似在轻声与瑢和打着招呼,又似不慎唤出了心中的叹念。
此时的姬云然自然不知道瑢和的身份,而瑢和却对眼前那气度出尘,宛若谪仙的姬云然了如指掌。
“行至此处,风景甚美。”瑢和淡淡道,她淡淡的话语飘散在这天地间。
“甚美。”姬云然唇角的携着一丝极浅的弧度,然而他那深邃的双眸中的笑意却甚浓。
他迈开步子,纯白色的软底云锦靴踩在草甸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像是踏着丝草的呼吸而来,更像是从一副秋日的画卷中走出。
行至瑢和身边,与瑢和并肩而立,他的眼神不再看瑢和,而是放到那偶然飞过几只白鹭的云水间,。
瑢和也没有说话,只是与姬云然同看着眼前的精致,笑容渐渐在她的唇边晕染开,似云卷云舒。
同样白衣胜雪的二人,同样气度高华的二人,同样脱俗如谪仙般的二人,立于那水边,而不同的是,一人的气质悠然,一人的气度清冷。
悠然的是瑢和,清冷的则是姬云然。
神色如此平和的二人,忽然皆是神色一凛,接着二人又皆是嘴角勾起淡笑,二人这片刻间的细微表情,竟是如此一致而默契。
忽然,二人同时将那负在身后的手,从那广袖中伸出,瑢和的手,向着那河水虚空一抓,便有那水珠汇集如缎带而来,迎合上瑢和素白的手,向身后一划,便听得“啪”的一声翠响。
两枚蝴蝶状的暗器,便落在了枯黄的草地上。
那蝴蝶状的暗器,薄弱纸片,镂空的花纹细微精致,宛若活物,只是那蝶翼,锋利如刃,可以轻易取人性命。
而就在瑢和运动内力,吸来水带打落下一枚蝶形暗器的同时,一旁的姬云然,则是一手袖中一拈,那沾着天下奇毒“午夜断肠”的银针便飞射而出,将另一玫蝶形暗器打落在地。
午夜断肠,天下奇毒,流传世间,一人可用,无人可解。
而能用此奇毒之人,正是这宛若谪仙之人——医毒君子,姬云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