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会不会出什么事啊？添薪火的时候会不会烧到手？呃，要不，奴婢还是去看看吧。”
碧茵自言自语地往门口走去，却被赵南今一爪子拦住。
“担心什么？你主子要是没有两把刷子就不会主动去揽那个瓷器活儿，你还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待会儿你主子要是真的把饭菜端上来，你吃还是不吃？”
“为什么不吃？”话一出口，碧茵就明白在当下了。
对啊，皇后娘娘从来没有做过饭，今天这顿饭先不说味道如何，能不能入口都是个问题。可是皇后娘娘毕竟是她的主子啊，她又怎么能拒绝呢？
摸了摸自己出怀的小腹，碧茵也替自己的孩子哀愁起来。
赵南今抱胸以待，对于温冉冉闹出的这场笑话，他都没有力气去抹消自己弯翘的嘴角儿。
“久等了，两位。”温冉冉端着两个长盘，从容地走了进来。
赵南今搁浅一望，抿着嘴边儿的笑意，“啊哈，有些辜负了我的期待呢，才四个菜。”
温冉冉轻甩头，流动的光影模糊了脸上那可疑的微笑，“不对哦，是两道菜，每人两道菜。”
温冉冉放下长盘，没有在意身上所沾染的油烟的味道，转头，对着碧茵勾勾手指，“嗨，还不快坐下来，让小的给你报菜名呀！”
细手附上心口，碧茵按下心中的跳赧，默默地坐到桌子前边。
算了，吃就吃吧！
碧茵短短的举动，竟生出几分大无畏的精神来，颇具民族气节。
温冉冉端过来两盘菜，打开钟罩，热气袅袅地府上来，伴随着沁人的菜香，啊，就是这般浅尝辄止的香气，苁蓉地四溢着，变得纤薄，变得像女子的绕指柔，羞哒哒地噙着赵南今的双眼。
“嗯，闻香识上品，可惜菜色不佳。”赵南今高傲地端着架子，落落地坐在椅子上，对温冉冉的杰作冷淡作评，末了，似乎像是赏赐一般地附和了一句，“不过这个程度的话，吃还是可以的。”
温冉冉拂手捂嘴，清了清嗓子，“急什么，反正这道菜又不是给你的。”温冉冉转向碧茵，“这道菜其实有个名字，叫'关公战秦琼'，一个红脸儿，一个黄脸儿。”
碧茵不出声地“哦”着，赵南今用余光扫了两眼，可不是，还真是红脸儿和黄脸，西红柿炒鸡蛋嘛！
“还有一道菜，叫'火山白雪'，”温冉冉打开盖子，碧茵急忙往里一瞅，自个儿也乐了，这火山白雪就是西红柿撒白糖嘛！
“哈哈哈！”赵南今已经忍不住大笑开来，“哎呦，姑奶奶，你是把做菜的时间都浪费在想菜名上面了吧！”
“方才那些是碧茵的，”温冉冉又把另一个长盘推到赵南今面前，“这两菜才是你的，第一道叫'井中之月'，第二道叫'绝色双骄'。”
“诶，绝色双骄？”赵南今顿时来了兴致，“这名字有意思，我要看看。”
男人打开钟罩，一阵香辣的气息传来，刺激着舌上的味蕾。
“哈？”看清楚菜色之后，赵南今忽然觉得自己很掉价儿。
原来此“椒”非彼“骄”，所谓绝色双骄乃青辣椒炒红辣椒是也。
“激动什么，还有另一道呢！”温冉冉盘着手臂，消闲地睥睨着男子。
井中之月……。为什么赵南今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打开之后，果不其然，井中之月就是一碗红醋中间滴了一滴香油。
“我……你……”赵南今似哭似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像自己又被温冉冉给耍了。
碧茵水汪汪的小眼神儿在温冉冉和赵南今之间来回摇摆，现在的情况是什么？靖贤王生气了吗？
“啊，这菜很好吃呢！娘娘真厉害！”碧茵把话题扯到西红柿炒鸡蛋上面，妄图打破二人之间的僵局。
“呵呵，是吗？”桃花滴落在眉心，化成一池春水，温冉冉心里觉得很满足。柿子炒蛋是她唯一拿的出手的菜品，当年，还是妈妈举着菜刀亲自押着她去厨房教她的，说女人不会做菜，就拴不住男人。现在想想，真的是遥远又温馨。
“其实还有一道汤的，不过是要收费的，五十两一碗，谁有意向？”温冉冉说。
屋子里安静了几秒钟，须臾的时间里，每个人心里的算盘“噼啪”地响着，彼此暗忖着对方，一条条小心思风驰电掣般地涌动。
碧茵和赵南今肯定不会对温冉冉的收费汤还觊觎什么期待了，可是若无人响应的话，身为皇后的温冉冉会不会失了面子？如此想着，碧茵偷偷地看了看赵南今，见男人只是笑着却无任何表示。沉不住心思，碧茵一点点地举起手，盘算着兜儿里的那点钱。
在手臂伸出桌面的那一刻，碧茵忽然顿住了，因为赵南今忽然甩出了一张银票来。
“这里是一百两，就先上两碗，”赵南今对碧茵笑了笑，“小丫头，这次算我请你的。”
温冉冉利落地收下那一百两，转身之际，谁也没看到她嘴角上可疑的弧度。
倒了两杯茶水，温冉冉端了过来，一人一碗，“忘了说了，这汤的名字叫'心痛的感觉'。”
情势过度的太快，碧茵还没反应过来，赵南今的眉头已经扭出了一阵苦相。
啊呀，知道是陷阱，他为什么还要跳进去呢？果然是心痛的感觉啊，一百两，买了两碗普通的茶水……。
“各位，用餐愉快。”
温冉冉绅士地鞠了一躬，如同这个时代里的五星waiter一般。
“这顿饭如果换做是殷昱那小子的话，会不会甘之如饴啊？”赵南今开解地笑笑，吃着他那盘绝色双娇。
听到殷昱的名字，温冉冉的碎发飘了飘，像从天空里浮沉了一阵，最终醒在了世间。
“你们先吃着吧，我离开一会儿。”
在赵南今的注视下，温冉冉离开了屋子。男人的眼睛渐渐升温，有些湿热的感觉，总感觉回来之后的温冉冉总是闷闷的，是他的错觉吗？赵南今拂去眼眶里的一些泪水，话说大周的辣椒怎么这么辣啊！
温冉冉行使着每天的惯例，走到那条田园犬跟前儿，拿出一块汗巾放到那狗的鼻子面前，这个汗巾来自于林妙音。接着，田园犬便行动开来，一寸一寸地嗅着凤宁宫的每块土地。
一段时间过去了，温冉冉在前厅的一个落地花瓶里，找到了一张图纸，上面画着的，正是对战温家的战略图。
“第三张。”温冉冉自言自语般的收好这张图纸，这样可以随时要了她性命的图纸。
大略算算，加上薛龄从各处隘口截获的图纸看来，已经不下十张了，温冉冉忖思着，这个林妙音，终究是按捺不住了吗？
那她也是时候摘下这凤钗了。
重新回到房间里，赵南今和碧茵早就吃完了饭，碧茵已经将餐盘端了回去。
满屋里只剩下了赵南今，温冉冉坐到了男人对面。
“小青，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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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凤宁宫
床榻上，休憩中的女子缓缓地睁开双眼，她从来没有睡过去，所以，只要有一丝的异样，她就能感知的到，而这份异样已经在她脸上停滞了好久，像是月光的抚摸一般。
夜晚的花，不是色与香最浓郁的时候，却是最迷人的时候。
殷昱看着床榻上盛开的牡丹已经很久了，他在等她睁开眼。
洗净白日的伪装与浮躁，如同两潭静水一样，在烛影下淅淅沥沥地融合着。
殷昱坐在床边，用掌心里最温暖的地方，温暖着女子的脸颊。
“白天，为何那么冲动？”
温冉冉弯起嘴角，将他送的谜团反推了过去，“白天，为何那么冲动？”
殷昱一愣，兀自微笑开来，是啊，白天，为什么两个人都那么冲动？她的匆匆一吻，本该匆匆结束，他却像枯竭千万年的土体一般，饥渴地舔舐着每一滴甘露。
“你真傻，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你会陷入更难的境地？”
“身陷泥沼，只要有头浮在外面呼吸就好。”而托住我双脚的人就是你。
最后那句话，温冉冉没有说出来，却不代表殷昱不知道。
“所以才说，你真傻。”
摸着女人的脸颊，殷昱的心，真的要痛死了。
温冉冉起身，穿上鞋子，握住男人的手，“你跟我来。”
在男人目光的洗礼下，温冉冉穿着单薄的襦裙，穿过层层的月色，牵着男人的手，走到凤宁宫的前厅，她好久没这么轻盈地走过了。
“坐下。”
温冉冉将殷昱按在桌儿前儿，点上周围的烛火，又给男人倒上了满满的葡萄美酒，自己却跑到大厅中央，提起裙角，像一个骄傲而又美丽的舞姬一样虔诚地鞠了一躬。
“我欠你一支舞，欠你很久了，所以今晚的这支舞，我只跳给你看。”
没有敦煌飞天的华丽，没有临安初雨的清新，却披上了月华里最神秘的白纱，沾湿了夜色里最甘甜的水露。
舞蹈的最终奥义，是形与心的结合。她过去从来没有跳出心中最完美的舞蹈来，只因看的人不对。
而今晚，看客只有一位，而这舞蹈却可以倾尽天下。
男人的眼泪应该与血交融，洒在战场上，这是铁血的泪。然而，粗犷的男儿也被允许留下这样一种泪，是月华在银盘上的凝聚，是落花在坠落时的化尘。
因为心很痛，所以泪很凉。
泪滴进酒里，酒有没有变苦，就只有殷昱知道了。
“冉冉……”
女人似乎听到了男人的召唤，从大厅中央翩跹游来。
“每个坐在皇位上的人，都有着自己的王道，征战，护国，左手政权，右手天下，也有人，视美人为至尊。”殷昱喝着酒，缓缓而道，“而我，并非爱这江山，却想以大周之名守护这片土地，不管我再怎么厌倦，却只能选择走进往复循环的历史里，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兴衰往复，难长胜。都是…无休止的争斗。”
温冉冉静静地听着，给殷昱添了些酒。
男人举杯灌下，烈酒灼肠，赤目，醉眼。
“为什么，你就不能是个普通的女子，我就不能是个普通的男人，每天，你会做好饭，在厅堂里等我，而我，披星戴月，荷锄而归。”
殷昱将温冉冉搂进怀里，女子的朱唇沾红了男人的衣襟。
“冉冉，我想保护江山，也想保护你……。看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男人的心跳，串成了一颗颗珠子，套在了温冉冉的颈子上。
温冉冉离开殷昱的怀抱，附上男人的脸，抹去他的一行泪。
“我们约定吧，等到所有的一切都过去，我们就到深山里，到松湖边，到天底下最自由的地方，你做你的农夫，我做我的农妇，到时候，我可能还在看着孩子，有时间的话，还会到田间给你送饭。这样的日子，哪怕三天也好…我们约定吧。”
心，一半凉，一半暖。殷昱暗哑的喉咙里，隐隐地泛着回音。
“嗯，约定。”
温冉冉开心地笑着，笑地很痛快，笑到累了，然后两只手分别递出两样东西来。
一样是兮水打造的火枪，一样是近日来搜出的图纸。
把火枪推到殷昱面前，温冉冉说：“武器的改革将会带动战争的胜利，拓跋族的僵尸军团虽是刀枪不入，可是弱点却在头部，远程的狙击是将流血量减至最低的最佳方法，这是火枪，如果可以批量制造的话，大周的胜利，近在眼前。”
在殷昱的异样中，温冉冉又把那几张图纸缓缓地递到男人面前，
“这些…是我私通温家的证据，我……”
殷昱将这些纸张攥在手里，良久，一字一顿地说道，“不用这样的，我可以保护你。”
温冉冉捧起殷昱的脸，柳眉在水边儿荡漾。
“我也想保护你啊，我也想帮助你，贯彻你的王道。”
温冉冉将殷昱手里那些被握得不成形的纸张抽了出来，一张张的整理好，“你为难的时候痛苦，我也跟着痛苦，与其这样，我宁愿走出你的羽翼，和你一起并肩作战。所以，请不要决绝我，好么？”
轻轻地在殷昱的脸颊上轻吻，温冉冉站起身，万般留恋地看了男人最后一眼，离去。
这次离去之后，女人的并没有回到房间，而是走出了凤宁宫，走出了后宫，走进了地牢。
殷昱看着那些图纸，皱巴巴的，再也回不到光滑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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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温皇后以私通温家的罪名打入地牢的消息在整个皇宫，乃至整个商京里传的沸沸扬扬。
愚民品头论足，智者沉默以对。
谁也不会知道，地牢里的那个女子，目光是何等的坚毅，地牢的腐烂霉臭的气息并不能沾染她的圣洁，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往后的一切才刚刚开始，跌宕起伏的历史方才展露头角。
一手附上小腹，女人的目光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孩子，母亲会保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