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越三百二十八年冬,太子即位,年仅九岁,更年号为景华,太后以新皇年幼为由,垂帘听政,执掌政权。御史台以“后宫不可干政”极力上奏劝谏不成,反而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压,终无人再敢置喙此事。
时值天下七分,大越地大物博,土地富饶,四方列国虎视眈眈,大越内外各方势力早已蠢蠢欲动,暗潮翻涌。
混乱看似一触即发。
大越三百三十五年春,新帝年满十五,御史台的折子再次如雪花般纷纷递进宫中,数日之后,太后便颁布懿旨,昭告天下三月后为皇上选秀充实后宫。
大越国内多方势力明争暗斗的混乱局面自此拉开了序幕。
傍晚时分,御史中丞之家苏府,西厢一个不起眼的小院里,十四岁的少女静坐于窗前,一手托腮,清澈如水的漆黑眼眸静静看着外头的夕阳,发呆。
少女五官端正甚至十分精致,奈何右边脸颊上却有一块红色胎记,生生摧毁了她本该美丽的容颜。
“小姐,您在看什么呢?”屋里,丫鬟一脸好奇的凑过头来,跟着少女的目光朝天空看去。
那被夕阳染红得红彤彤的天空,除了云还是云,不由得露出几分不解和纳闷,小姐到底在看什么呢。
苏含烟回过神,好笑的瞧她一眼,“怎么,失望了,瞧你这样子,好像小姐我看的东西一定要是有意义的才成一般,只是有些无聊打发时间罢了,对了,我前两日吩咐你和清音办的事情如何了,有什么眉目了吗?”
清卓嘻嘻一笑道:“回小姐,您吩咐的事情早已经办妥了,不过这两日宫里传出话来,小姐一定有兴趣。”
“哦,什么事请那么有意思,能得到我们家清卓这么好的评价,说说看呢。”
苏含烟浅笑着问了句,起身走到屋内给自己倒了杯茶浅抿了几口,神态平静不见半点波澜,一举一动随意却尽显高贵优雅。
清卓挫败的撇了撇嘴,心里默默想着小姐一定是面瘫,将昨日听说的事情娓娓道来,“昨日宫里颁布一道懿旨,宣所有朝中大臣家中年已及笄且尚未婚嫁的小姐进宫选秀,这两日大小姐和三小姐都在准备了呢,小姐要不要也……”
苏含烟笑容不变的摇了摇头,“老爷都还没来通知,你这丫头在这里瞎操心什么。再说了,我这副模样,你觉得可能吗?”
“小姐,太后懿旨可说明白了,让所有年纪适宜,尚未婚配的官家小姐都参与选秀,老爷可不能偏私。”清卓一脸的义正言,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
她家小姐风华无双,世上多少人都求之不得,那些个胭脂俗粉又怎么能比得上?谁要是敢以貌取人,那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苏含烟挑眉,神色似笑非笑,“清卓,你是恨不能看你家小姐丑态百出才甘心?”
正满心崇拜的清卓闻言愣了愣,立刻有些急切的摇头,“不是的小姐,清卓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我都明白,宫中并非你所想的那般好,这些年你跟着我,不会连这点都不知道吧?”苏含浅笑着摇了摇头,眉宇间含着几分无奈之色,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浑然天成的高贵气质,实在是让人无法想象她才刚满十四。
清卓夸张的拍了拍胸脯,“小姐你吓死我了,清卓当然明白宫里不自由,不过当今天下,清卓不以为除了那龙椅上的人之外,还有谁配得上小姐的。”
对于清卓的想法,苏含烟不置可否,只浅笑着抿了一口清茶,目光看向窗外。
“这世上能这么想的,也就你一个人罢了,再者现在形势紧迫,清卓你要记住,能远离那个地方,咱们就尽量避开,一头扎进去绝不会是什么好事,只有你料想不到的坏处。我这一生只求能够嫁一个普通人,平静的过一辈子,清卓可明白了?”
“再说了,不把你们两个先嫁出去,我这心里也不放心不是?”回过头,她笑着打趣道。
“小姐!”清卓跺了跺脚娇嗔一句,俏脸飞起一抹羞红。
小姐焉坏了,嫁人这种事她根本就还没想过好不好!
苏含烟好笑的看着她,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其实,没事逗一逗清卓还是很有趣的事。
清卓脸红了好一阵,才想起刚才的话题,不解的皱起眉头,“以小姐身份,要嫁个普通人家还不容易,为何还要……”
“为何还要偷偷习武,还是说创建那些势力?”苏含烟轻笑着接过她的话,见清卓一脸疑惑的点头,但笑不语,只是起身走到院子里。
清卓连忙跟上。
出了房间,苏含烟随手将手中茶杯掷出,快而准的击中了院子里一颗树上的一个鸟窝。
鸟窝被轻易的撞了下来,啪的掉落在了地上,里面的鸟儿惊鸣飞出,四五个鸟蛋则尽数摔碎。
“看到了吗,覆巢之下无完卵,大难临头,即便是有翅膀也只有逃离,我若是没有一点自保之力,一旦这天下大乱,就只有做那覆巢之卵,可懂了?”苏含烟浅笑着解释了一句,转身回到屋内。
清卓惋惜的看着那碎了一地的鸟蛋,连忙跟进去,“小姐,清卓明白了,可是小姐讲道理何必毁了那鸟窝,它们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家,现在却……”
“这样你更记得住。”苏含烟回头淡淡看了清卓一眼。
清卓顿时就无话可说了,在心底默默纠结道,鸟儿啊鸟儿,我家小姐一时手误害了你们,可千万别记仇,来世投个好胎,千万别再遇到小姐这样凶残的人了,阿弥陀佛……
苏含烟也不管清卓的哀婉,淡然的走到书桌旁,拿了一本《大越国史》静静翻看起来。
九年前,身为特殊任务小组专职医师的苏含烟在一次执行任务时不幸以身殉国,她本以为生命会就此结束,却不想上天恩赐,给了她第二次生命,让她重生在这副小身躯之中,可惜当时她并没有继承到这幅身躯的记忆,一切都要靠自己去摸索了解,好在这幅身躯原本的主人在苏府并不受宠,让她有机会慢慢摸清情况而不被发现端倪。
用了近两个月时间,她不动声色的从当时服侍在身边的丫鬟那里了解到她所想知道的一切,得知正值壮年的皇帝无故重病,她心中就明白这并不是个稳定的盛世,并当机立断决定在乱世到来之前做些准备,否则乱世之中,以她的身份和境况是很难安身立命的。
不过当时那服侍在他身边的丫鬟并不是什么值得信任之人,因此她耍了点小手段将那丫鬟遣出了院子,又从大夫人那里要来了清卓和清音两个小丫鬟,当时她五岁,清卓清音不过比她大一两岁,却都是聪明机警的妙人儿,并且因为年纪的原因,两人还未被苏府那些个勾心斗角的姨娘夫人收买,这也是她相中这两个丫头最重要的原因。
不一会儿,清音端着饭菜进了院子。
苏含烟放下书不疾不徐的吃过,随即换上一身男装,穿上鞋底增高了一寸的靴子,用内力假造喉结,带上精致的银制面具遮住了大半脸颊,只露出鼻尖以下,潇洒利落的翻墙而出。
对此,清音清卓已经习以为常。
收拾了碗筷吃了晚饭,二人便在院子里打闹着过了两招,消停下来两人一边聊天,一边细心的侍弄起了院子里那些看似寻常的花花草草来,话题一开始还围绕着这些花草,渐渐就转向了三月后的选秀……
京城的热闹自不必多说,即便是天色已黑,大街小巷依旧热闹非凡,灯火通明。
苏含烟从苏府后面的偏僻小巷走出去,很快就融入了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片刻之后,京城最为繁华的地段,苏含烟出现在一家生意不错的酒楼外,不紧不慢的走了进去。
此时酒楼内食客不少,十分热闹,不过相较这附近其他一些楼阁,就显得很寻常了。
苏含烟穿着一身月白色镶蓝边的水纹长袍,披着浅紫色轻纱外衫,腰上是京城这段时间流行的浅蓝色琉璃带,腰间挂着一块颇为贵重的玉佩,既不显得寒酸也不会扎眼,只有脸上那张面具有些独特。
不过在京城之中,晚上戴面具出门的公子少爷并不少见,所以当她走进这家酒楼,众人的目光也就是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就毫不停留的转开了。
店里的伙计连忙满面笑容的迎上来:“这位公子,是找人还是吃饭?”
“找人,还劳烦小哥带在下去天字一号房。”苏含烟微微一笑道,声音清润清朗又不失沉稳,完全听不出半点女儿家的娇气。
在伙计的带领下,苏含烟不紧不慢的来到天字一号房。
守在门外的人看到她到来,立即收起了脸上的焦躁和不耐烦,连忙满面堆笑的将房门打开,“燕公子总算来了,我家主子再次等候多时,燕公子请进。”
苏含烟嘴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微微颔首,台步进了房间,绕过摆在门口的山水屏风,一眼就看到了里面那靠窗而坐的白衣男子。
男子面容俊美如铸,皮肤白皙略显苍白,唇瓣带着一丝病态的殷红,清俊的眸子看似温润,深处却泛着冰冷疏离的暗芒,隐隐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