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小径一路走来,到处都是草木葱郁,树影斑驳,没有刻意的雕琢,那自然的绿色叫人看了心里觉得很是舒爽。
那小桥,那流水,那树荫下,那亭子里,他和她想必都是一起呆过的吧?府里的管家是个老人了,话很多,我们一路走,他就一路絮叨。
我细心听来,多半说的都是他的病和他与易夔的孩子。我不想接口,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沉默着,只有在老人看向我的时候,才对他‘嗯’一声。这管家也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人吧。
“小姐,到了,在里面就是大人的房间了。小人就不进去了,小人告退。”管家领我走到一个院门前就止步不走了,指着里面要我自己进去。我点头,他就走了。
我缓步走进院子,不是很荒芜,但是很冷清,很安静,我不知为何,有种想转身逃走的冲动,刚触碰到门扉的手抽了回来,我为什么要来?他的现在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这两年来,泫然的默默守护,我为他舍命那一刻,才明白了一件事情。有些事我无论怎么逃避躲闪都还是要面对自己的心的。我忽略不了自己在听见他病了,在知道易夔殁了的时候,自己的担心。罢了,看看也好,就算他曾经伤我至深,现在的他也是个可怜人了。
刚要伸手推门,忽而听见里面有个清朗的声音,道:“谁在外面呢?”
是他的声音,是萧承涯的声音。我怔在那里,不知是该进还是该退。
听得那里面人又道:“是管家么?王叔,进来吧!门没锁……”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门,一股清淡的药气迎面扑来,屋内有些昏暗,过了好久,我才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向里面看去,简单的布置,桌上有着未干的笔墨,那个温润如玉的人闭目倚在桌上,眉心纠结着。
我不敢出声,只敢站在门边细细的端详着他。眉眼依旧,可是多了许多的苍凉和疲累,他这样的随意,大概真以为进来的人会是他的管家了。
我见他这样,心中又涌起陌生的情绪,轻叹了一口气,可那叹气声仿若惊动了他,他撑起身子,睁开眼,看向我这边,待看清楚之后,却是怔在那里了。
那漆黑的眼眸里渐渐聚集了震惊,不信,怔了半晌,忽而站起身来,向我紧走了几步,却停在三步开外,目光紧锁着我,声音有些颤抖,道:“晗儿,是你么?还是,还是我又在做梦呢?”
他的眼眸里都是八荒六合的不加掩饰的伤痛思念,伸出手想试探是不是在做梦,却又不敢触碰我,最终颓然的放下手,低了眉眼,喃喃自语:“晗儿,我又是在做梦了,不然我怎么连白日里都会看见你呢?那今天晚上你是不是就不会再来了呢?……我听见他们说,你在匈奴做了公主,你都是公主了,怎么还会来看我呢?你怕是一辈子都不愿再踏进长安城了吧……”
他转过身子,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可是却不再看我了。
我心中震惊,他究竟是怎么了?那样温和细润的人怎么变的如今这般憔悴呢?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梦见我?
我心里有太多太多的疑问,忍不住上前拉住他的衣袖,道:“萧承涯,我是箬晗。你没有做梦,站在你……”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却猛的一转身,我一惊,放开了他的衣袖,可他却紧接着抓住我的手,激动道:“晗儿,真的是你么?真的是么?”
我看着他眼眸里的点点水光,点了点头,他闻言,眼里一抹喜色,将我的手握的紧紧的。眼眸定定的看着我,目光在我脸上流连不去,眉间一缕柔情,我被他看的不自在,别开眼,被握住的手汗津津的,他靠的我极近,我都能闻见他身上清淡的药味,半晌才听他颤道:“晗儿,你是不是都知道了?你是不是原谅我了?是不是泫然放你回来的?我们,我们是不是能……能重新在一起呢?”
猛然间从他嘴里听见泫然的名字,心里一激灵,方才觉得我们这样的姿势有些不好,使劲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退开一步。
故意忽略他眼底的失落,我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的是什么……也不是泫然放我回来的,我,我出了一点意外,所以就回来了……是我爹说萧老太师叫我来看看你的,听说你……”
我一眼看见他颓然的神色,有些不忍,就不说话了。
“原来,原来不是你自己来的,原来是舅父叫你来的,也难怪了,他叫我今天不要出去呢……也难怪了……晗儿,你,你和泫然……”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但是我今天是一定要问清楚的,我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敛了心神,我道:“承涯,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弄成现在这样呢?为什么会生病?为什么会卧床不起?……为什么大婚了还要再追上和亲的队伍?为什么会梦见我?你对我……你……”
“你果然是什么都不知道呢!这样不是很好么!你还是做你的公主,我还是做的我的司马……都过去了,何必再问呢?”他道。
我转到他身前,直视着他,他不肯看我,一眼都不肯看,可我还是看见了他眼中强忍着的泪和痛,我叹道:“我不是什么公主了,那个玲珑已经死了,你没听说么?玲珑公主身死匈奴了,我为他舍命,他也就以为我死了,我与匈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说到这里,我轻笑,才道,“你们两人真狠呢!一个逼我远走匈奴,叫我永远都不想再回来了,一个又逼我回了长安,叫我永远都没办法再回去了……”
他这才惊愕,可还是掩不了眸中的痛楚,可终还是看向我,他伸手想要抚上我的脸,可还是叹息着放下了,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道:“晗儿,是我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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