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瑾一声厉喝,立即将准备进来的几位御医的脚步钉在原地,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这一声也将西林逸心头的火气彻底点燃。
他干净微凉的眸子里像是燃起两朵小的火苗,几乎一天一夜的担忧让他的精神紧绷,然而他还要克制自己想要出去寻他的冲动,不能流露出任何异常。这些情绪压在他的心头,终于在此刻,被慕容瑾的决然拒绝激起。
他一向克制有礼,温和从容,但是他现在不想忍耐,也不想妥协了。
每一次,他跟在他后面,解决他惹下的麻烦,摆平他招惹的是非,从不让他过多知道。他这么多年,便一直是这样,嚣张风流,大胆放肆,从来不会考虑后果。
他从来没有抱怨过,始终想着慕容瑾不过年纪小,喜欢玩闹些罢了,他欣赏的就是他这样难道的率直和放肆。
可是现在因为任性,他置自己身体于不顾,简直是过分!
他朗润的声音压的平平,神情也变的微微冷然,看着慕容瑾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浑身都是血迹和泥水,他从未见过慕容瑾这么狼狈,但是慕容瑾的脸上,依然是倔强的拒绝,那双亮如星子的黑眸里,闪烁着他不熟悉的光。
“慕容瑾,”他淡淡开口,却叫了慕容瑾的全名,“现在,让御医为你看诊是父皇的旨意,你还要抗旨吗?”
“若是你自己都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那么别人谁都不会当回事。老侯爷也在这里,若是你坚持,要让他看着你这半死不活的模。那我也无话可说。你好自为之。”
慕容瑾有些惊诧的看向西林逸。
她和西林逸一同长大,相交多年,却从未听过他这种语气跟她说话。她不过是不想让御医把脉,他怎么反应这么大?
看着慕容瑾微微睁大看着自己,一派懵然的样子,西林逸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气氛忽然有些尴尬。
“我,我没事儿,就是山体滑坡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一点皮外伤而已。我那三脚猫的武功水平你也知道,是我自己不行,被一场大雨搞得这么狼狈。”
雪槐的劲头已经下去,慕容瑾已经不是很疼,身体虽然虚弱,却已经可以说话。
西林逸不说话,只是清清淡淡的看着她,没什么情绪。然而眼底深处,却像是狂风暴雨般激荡着翻涌的情绪。
“慕容既然不想让御医看,那就请别的大夫。”赫连铭看着几人尴尬的气氛,虽然不知为什么慕容瑾不想让御医看,也不知道为什么西林逸的情绪有些激动,却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意见。毕竟,这样折中的办法,是唯一的办法了。
奇怪的是,平阳候竟然也不坚持了,自从慕容瑾反对,他就不出声了,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一时间没人说话,整个空间都充斥着让人窒息的紧绷。
“世子!世子!风大夫来了!”
忽然帐外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几人都熟悉,正是慕容瑾身旁的随侍甘松。
慕容玄眼前一亮,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来,朝着外面喊道:“快!快让他进来!”
赫连铭剑眉微挑,有些好奇的看向门口。
西林逸却只是看着慕容瑾,顿了顿,平静开口:“放他进来。”
西林逸命令下来,门口的侍卫才放行,让甘松带着人进去。
“也不知世子情况如何,还请您能出手相助。”
甘松边往里面走着,边跟身边的男子说着话。语气谦恭,到不像是对待普通大夫的样子。
跟在后面的男子没有说话,脚步不紧不慢,并没有焦急之色。
“甘松自知今日冒犯了您,但是情况紧急,还请原谅。等世子好了,甘松必定负荆请罪!”
来人这才开口,语气微讽:“若是全天下的奴仆都如你这般为主子着想,不顾自己生死将我从家里掳来,我倒不如不脱衣,不睡觉,每天干等着就行了。”
甘松脸色有些涨红,却不敢反驳,毕竟是他有错在先。
“只要您治好世子,平阳候府必定感激不尽!”
“省了吧。”
来人利落拒绝,却似乎完全不把平阳候府放在眼里。
二人走近,正遇到在外间等着的几位御医。
甘松简单的行了礼,就朝着里面禀告:“三皇子,侯爷,燕王,风大夫已到。”
慕容玄立刻喊道:“快请!”
几位御医吃了一惊,来人是什么来头,平阳候居然不让他们进去,反而让这么一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年轻男子进去诊治?
没错,这个男子虽然面容普通,但却明明白白可以看出来,顶多不过二十之龄。
他们从医多年,几乎个个堪称是苍渊的国医圣手,却不如一个小子?
几位御医目光瞥过那男子,俱都没有说话。
风溪连眼神都没有给几个人,径直朝着里面而去。
在风溪进去之后,几位御医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愈发没有礼节了,也不知家里人是怎生教导的。”
“这倒没什么。年轻人嘛,年少气盛,可以理解。只怕手上有了些末技艺,便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这般才是最可怕的地方啊。”
“或许真的有咱们不如的地方?还是等等吧。说不定,咱们还能好好学习学习。”
几人低低笑起来。
风溪眼角划过冰霜,却没有理会,径直绕过屏风,走到了里面,一眼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慕容瑾。
西林逸和赫连铭同时看向他。
面容普通,扔到人堆里也找不到,但是眉目之间却隐隐带着几分傲然清霜。
“你来的好快……甘松把你带过来的?”慕容瑾似乎有些头疼的问道。
他走近,看了她一眼,说道:“不然呢?不然即便是你死了,我也不会来。”
他说了这话,慕容玄和慕容瑾都没什么反应,似乎早知此人习性。西林逸和赫连铭却仔细看了看他,有些奇怪此人竟然如此猖狂,口无遮拦。
风溪看了看她的脸色,面色有些古怪。
“你的运气到真是好。”
慕容瑾知道他的意思,进了一次山,就中了雪槐,倒还真是运气好。
“过奖。”
慕容瑾毫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反正他就没有不毒舌的时候。
风溪坐在床边,准备打开医箱,忽而停了下来。
“闲杂人等全部出去。”
这里除了他和慕容瑾,就只剩慕容玄,西林逸和赫连铭,这“闲杂人等”指的谁再清楚不过。
慕容玄当即站起身,向风溪拱手:“还望您能治好瑾儿,平阳候必定重谢。”
说完似乎知道风溪不会回答,就先走了出去。
赫连铭也不在意,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西林逸看了一眼正在低声说着什么都两人,没什么表情,也出去了。
赫连铭走出几步,和西林逸走到了旁边的小隔间,忽然转头看向西林逸。
“西林,你今天怎么了?”
西林逸抬眼平静看他:“什么怎么了?”
赫连铭挑眉,一掀黑袍,横刀立马而坐。
“你今天……很不正常。虽然我认识你不久,不过确实把你当兄弟。你今天……”
赫连铭一笑:“似乎太过担心了。慕容既然说了没事,你就放心吧。倒是你今天态度强硬,恐怕是伤了慕容。”
西林逸闭上眼,面色不明。
他如何不知今天自己太过失态?
可是,失态了,他可以道歉,但谁能告诉他,心乱了,该怎么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