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说谁？
慕容瑾脑中瞬间电光火石般闪过诸多场景，最终定格在了八年前的那场大火。
漫天的火光，扭曲的火焰，颓然倒塌的横梁，纷乱的呼喊，鬼魅的身影，灼热的温度，还有……
谁绝望的呻吟，谁殷切的嘱咐，谁奋不顾身的背影……
那些被她封存在记忆中最深处的记忆，像是洪水般袭来。
她的心中忽然像是荒凉的沙漠中卷过狂暴的风，掀起漫天风沙，又像是被人揭开了最隐秘的伤疤，鲜血淋漓，无声淌血。
她微微低着头，离云澈的胸膛只有一拳之距，没有人能够看见，她的眸中，飞雪流光，像是寒夜星子，又如淬了冰的匕首，锋锐寒冷。
而后，想了想云澈的话，她忽然有些无言。
因为她忽然想到，刚刚云澈说的那个她，好像就是她自己。
慕容瑾忽然猛的站起身来，看向云澈：“我自己的事，用不着别人来置喙。”
云澈缓慢的站直身子，尽管是这样的姿态，他依旧是浑然天成的尊贵气势，冷清如雪。
他的眼睛是极其漂亮的凤眸，眸子如同黑濯石，当他看过来的时候，因为极为淡漠冷清，会让人有种时间都静止的错觉。
而在看向慕容瑾的时候，那双凤眸中，现出了三分极淡的嘲讽之意。
然后转身离去。
慕容瑾定定的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如瀑般的黑发柔顺的散下来，映出极冷的月色。
有一瞬间，她竟然觉得那个背影，沁着如水的凉意。
前方，站着很多朝着这边看的人，近一些的，是世家子弟，远一些的，是闺中女子，而最近的，是二公主西林若和楚凝夕。
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带着几分惊诧，而当云澈转过身的时候，所有人眼中都亮了一亮，闪过惊艳甚至痴迷之色。
所有人都消了声，静静的看着云澈走过去，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缓步而来，却让人莫名感受到了一股隐隐敬畏，生怕一个呼吸就亵渎了这样容色倾国的男子。
西林逸微微蹙了下眉，看了看慕容瑾，问道：“慕容，这是怎么了？”
慕容盯着那个渐渐走向明亮大殿的身影，忽然抬脚将椅子踢翻，发出极大的声响，将众人惊醒，纷纷看来。
“云澈！今日之事，本世子算记下了！你给我等着！”
声音远远传开，众人脸上色彩纷呈，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云澈刚刚回来，便和慕容瑾杠上了。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是慕容瑾的错。
夜色浓重，有低低的笑声传来。
“同样的绝世容貌，偏偏慕容瑾能让人看了倒胃口，真是白搭了那张脸。”
“可不是？云澈是靖国侯府世子，慕容瑾是平阳侯府世子，这同等的地位，年岁也不过差了两岁，竟然差别如此之大，真不知平阳侯是怎么教导孙子的。”
“你们瞎操什么心？再怎么样，慕容瑾可是平阳侯府的小世子，身份尊贵，可不是咱们能比的。他再不学无术，纨绔风流，后面都有平阳侯府撑腰，再加上陛下宠爱，人家可什么都不怕。”
“嗤，什么世子？平阳侯府人丁凋落，早晚……”
至此，声音突然消弭，几个衣着华贵的世家公子在一起，互相意会的对视了几眼，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
西林若看着那个清冷高贵的身影走来，越发紧张，一向骄纵跋扈的她，此时也没了主意，只能不断的攥紧手中的帕子。
楚凝夕却淡定很多，看着云澈走来，脸上泛起大方合体的微笑，微微弯膝行礼。
“见过云世子。”
云澈脚步停了停，点头示意：“二公主，楚小姐。”
西林若看云澈居然能够认出自己，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脸上也飞上嫣红，连忙开口：“云、云世子好。你、你回来了……真是好巧啊……能在这里遇见你……”
楚凝夕微笑不语，一派大家风范。
云澈淡淡开口：“这里离正和殿很近。”
正和殿就要开始宴宾了，临风阁在正和殿的偏北方向，只要是前来参加宴会的，都会从这旁边经过，根本说不上巧不巧的。
西林若脸色一下子有些泛白，不过还是勉强笑着，说道：“是、是啊……”
楚凝夕忽然开口问道：“云世子此番回来，京中子弟淑女均是十分欢喜，不知此次世子是否会留下？”
她出口解了围，西林若心中松了一口气，感激的捏了捏楚凝夕的手。
楚凝夕安抚的看了她一眼。
云澈本来性情就淡漠，耳中又突然飘进慕容瑾和西林逸的声音。
“慕容，云兄涵养极好，若非是你惹到了他，他可不会这般对你。”
西林逸和慕容瑾一起朝着这边走来，虽然离得还有些远，可是云澈内力浑厚，听得一清二楚。
慕容瑾声音愤愤：“我怎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本世子活的好好的，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凭什么他就看不过眼？”
“可是你好歹顾忌一下这是皇宫啊，刚才有那么多人看着呢。”
“这是欺负到我头上了，可不能忍！小时候还一起念书呢，这才几年啊，就翻脸不认人了！我跟你说，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仗义的。以前他还来我平阳侯府玩，今后，再无可能！”
“你倒记得清楚。当年你妹妹可是没少欺负他……慕容，抱歉。”
西林逸突然放轻了声音，慕容澜早就死于火海，他这样说，确实是揭了慕容瑾的伤疤。
慕容瑾脚步顿了顿，微微侧了头，神情掩在明明灭灭的灯火中，看不清楚，声音极浅。
“……没什么，他…应该不会愿意看到我这个样子的吧……”
慕容瑾忽然笑了笑，可是西林逸却忽然觉得十分悲伤，那双一向亮如星子的眸子有那么一瞬间的闪烁。
他沉默。
云澈突然闭了闭眼，留下一句“告辞”，转身向正和殿走去。
他步伐稳稳，背脊挺直，神情淡漠。
想起那双像极了的眸子，他一向平静无波的心，突然些微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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