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杨姵已经在这里生活了近三个月。这三个月来,她虚弱的小身体也差不多养好了,对现在的世界也有了一个大概的认识。
一个认知外的大陆,身处鎏国,是一个人口众多的富饶之地,邻近有许多小国,各自为政,却也相互合作,牵制这大国势力。可以与鎏国相提并论的只有两国,西北方的卫国,以游牧为主,野蛮好战,一直觊觎鎏国的富饶土地,所以与鎏国一直战争不断。这身体的外公,也就是鎏国的大将军,常年驻扎在外与之作战。还有一个丹国,是一个神秘而历史悠久的国家,而且一直以来处于中立地位,与其他国家并无多少来往,只知也是个富饶国家,只是似乎从很久以前,就没有什么国家敢觊觎的,据说以前敢和丹国叫板的,没多久就惨招灭国了。所以很多国家兴起,吞噬,覆灭,朝朝代代不停更替,而丹国却是一直屹立永存,像是一个长者,在旁观看着小孩子的小打小闹一般。久而久之,丹国在各国人民心中,就成了一个神秘的,敬畏的存在。
三个月前的某天…。
“你打算怎么办?回冷家吗?”待杨姵无比纠结地把碗里那黑乎乎的中药喝完后,男子接过碗,问道。
“不回,我本就不是冷沐珺,冷沐珺已经死了,我不想回去过她的生活,那种官家小姐的生活不适合我,我是个习惯无拘无束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办?”
“喂,你不会打算赶我走吧!”杨姵如临大敌般戒备地看着男子,“我跟你说,要不是你那该死的药,我也不会无缘无故跑到这里来,现在这身体才四岁,我又对这地方人不生地不熟的,你要不养着我我就会流落街头,要是被人贩子拐卖了,或者被野狗欺负了,我要睡大街,而且没吃的,一个小女孩,饿死在小巷子里,尸体还没人理…。”越说越是煽情,最后还哭了起来,“我要饿死街头了呀…”
男子一阵暴汗…。
“师父师父,别赶她走,小妹妹那么小,又没地方去,你要是赶她走了她怎么活呀。”小男孩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跪在男子面前。“我可以把我那份饭分给她的,我的房间让给她住,师父,妹妹那么小,不会浪费多少粮食的。”小男孩瞪大无辜的眼睛望着男子,男子眼角抽了抽,沉沉地说了句“我没说养不起她。你这吃里扒外的小子”说完,他又看向杨姵,“你就安心在这里住下吧”,又敲了下小男孩的头,拿着药碗出去了。
“哦,师父答应了,小妹妹,我叫袁梓臣,你以后要叫我小臣哥哥!哈哈,我有妹妹咯,我有妹妹咯…。”袁梓臣兴奋地拍手大喊道。
杨姵原是感动的,一听要以后要叫这个小屁孩哥哥,顿时不平衡了,她25岁了,25岁叫一个年仅10岁的小屁孩哥哥!什么情况呀!看看自己娇弱的,四岁大小的身体,无奈了…
“对了,小妹妹,你叫什么?”袁梓臣突然问道。
杨姵从心理极度不平衡地状态中醒了,刚想顺口回答“杨姵”,突然又把这两个字咽了下去,杨姵也已经死了,不是吗?
见她沉默,袁梓臣走近她,摸摸她的小脑袋安慰道,“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吗?没关系,我被师父捡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我现在这个名字就是师父起的,小妹妹别伤心了,赶明儿我也叫师父帮你也取一个好听的名字吧,师父很厉害的,你一定会有名字的!要不,我就先叫你小妹吧…”袁梓臣不停地安慰道。
看着他一副小大人的样子,杨姵真是哭笑不得了,其实叫什么都无所谓了,只是一个代号而已。“恩,不用去找你师父了,小妹这个名字挺好,我就叫小妹吧。”
“真的,小妹喜欢我取的名字?”袁梓臣又是一阵雀跃,第一次为别人取名字,特别有成就感呀…
杨姵,不,现在是小妹,轻轻地“恩”了一声,其实有个哥哥,也不是什么坏事,她想到,以后,没有了杨姵,也没有了冷沐珺,就只剩一个莫小妹,在这异世,怪异地存活下来吧。母亲姓莫,冷沐珺的母亲也是姓莫,所以,她决定随母亲姓,也算是给这身体一个交代吧。
时光飞逝,转眼竟是五年,袁梓臣早已长成大男孩,莫小妹也不似当初那般娇小。但是比起青春期的小臣,那如同野草疯长般蹭蹭蹭往上的长势,小妹依旧像个小不点般,挂在小臣身后。
小臣已经15了,常年习武以及干些粗重活,让他身材非常结实,却也并不像那些粗壮的大汉般,而是一种力量感,他的身材还是一如既往的“窈窕”。常年累月的日晒雨淋并没有让他的肤色有什么改变,依旧是白皙如常年将自己关在房间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光死的小姐一般。好吧,这比喻不能被小臣听到,否则又要吃他一顿爆栗。小妹为此郁闷过很久,曾经为了试验小臣怎么晒才会变黑,三伏天里将小臣骗去郊野帮她找东西,结果小臣倒是没黑,就是热得中暑,当晚还发起了高烧,几日未退,幸而袁鹤本就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医者,愣是扎针吃药拭体调养了好几日方才见好,那几日袁鹤没少给小妹脸色,小妹自知闯祸,变得异常乖顺,前前后后将小臣照料得不可不谓是尽心尽力呀。小臣那几日也没少打趣小妹,“哎呀呀,这是我病了,还是小黑妹病了,怎么现在性情大变呀!都让哥哥我不认识了!”
小妹总是斜睨他一眼,也不搭话,扮个鬼脸就去做自己的事。
是了,作为新世纪的灵魂,她还是不得不抱怨造物主的不公,这人与人的基因与遗传相差别也太大了吧!刚来时,这身体还是一个娇滴滴的瓷娃娃,怎奈何小妹前世从未见过如此秀丽的山水,再者本就思想开化,不似古代女子般娇作,天天腻着小臣叫他带她上山下水,捕鱼爬树掏鸟蛋,活脱脱一个假小子。可这区别就在这了,小臣是越长越玉树临风,毒辣的太阳愣是没在他皮肤上留下一丝痕迹,倒是小妹,被晒的越发黝黑,后来小臣干脆为她改名叫小黑妹了。小妹为此特别不爽。
是夜。
夜凉如水,已是夜深人静,小妹呆呆坐在屋前的阶梯上,遥望这无比清灵的月,出了神。这几年间,她晚上睡不着了,就会坐在这看月亮。
初时,还会想家,说是想家,还不如说是怀念那个熟悉的世界。到了后来,越发觉得这里的生活也是不错,她不用逼自己强颜欢笑,不用强迫自己去原谅别人的伤害,不用一直当好人,她也可以当坏人,可以捉弄袁鹤,欺负小臣。她可以疯可以野,可以像一个普通的小孩般任性妄为,不用害怕妈妈会生气,不用再看着别家小孩哭哭闹闹使性子自己乖乖巧巧地跟在妈妈身后,装着跟个小大人似的。
这才是真实的她呀!这才是应有的童年!
“看你这几年适应得挺不错的呀。”袁鹤的声音在小妹身后淡淡响起。
小妹没有回头,继续看着她的月亮。
袁鹤坐在她旁边,陪着她一起看月亮。良久,“卫国现在越来越不安分了。”
小妹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月亮,她又何尝不知道小臣日日辛苦地练武修习兵法是为了什么。只是,战争,那个只出现在历史书和电视里的东西,现在真是地存在着…。
哪个男儿没有一份战死沙场也无悔的豪情,哪个没有抛头颅洒热血的壮志,又哪个甘愿呆在这深山老林终老。或许会有,但那人也绝不是小臣。
只是,这样看着自己如此重要的人,去那危险重重的战场,心里…。
“小臣打算什么时候走?”她不知道自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是有多颤抖。一阵清风拂过,竟是打了一个冷颤,蓦然发现竟是一身冷汗。
“就这几日了,小臣怕你担心,不让我告诉那,可是…。你毕竟不是普通孩子…。”
“哎,养了他这么多年,看着他长大的,这突然就要出远门了,还真是不习惯呢,老了,老咯…”袁鹤自嘲地摇摇头,不知是不是光线问题,小妹似乎看到转身时,他的眼角,有什么光似乎一闪而过。
小妹看着冷冽的月色,突然觉得更冷了,她低头抱紧了自己,却还是觉得透心凉,泪,划过她的脸颊,一滴,两滴,她小声地抽泣着,隐忍着,实在忍不住了,她直接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倒身在床上,将头深深埋在被子里,大声哭泣。
就是在这个房间,她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她看到了小臣守在屋里,明明是寒冬,他就这么睡在冰凉的竹桌上,为了保持通气,还开着窗户,后来她醒来,他为她求袁鹤让她留下,他还为她想名字,会高兴得手舞足蹈,这些年,他对她不可谓不包容宠溺…。陪着她闹,没少受伤,也没少被袁鹤罚,可是他总是笑着对小妹说,我没事…。
这样一个依赖的存在,就要去战场了呀…。她虽是没有经历过,可是那么多纪录片看过来,她又怎么不知道战场的惨烈呢?!
那一夜,月凉如水,小妹在屋内哭了一夜,哭困了,昏昏迷迷地就睡去了,恍惚间,感觉有人把她抱了起来,调整好睡姿,掖好被角,感觉是那么熟悉。
“小臣”
小臣身体一震,却看见小妹翻了个身,嘟嘟哝哝了几句,又睡去,随即放心下来,他重新为她整理好被角,坐在她床前,轻抚了下她的头,她的发,“小傻瓜”他轻轻叫着,笑了笑,表情温柔,“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会安全回来的,小黑妹就在这里快快长大,等小臣回来。”
她从来只叫他小臣,刚开始他还是很不爽好不容易有个妹妹了,可是这个妹妹却死都不肯叫他哥哥。后来,也就慢慢地习惯了。时间和习惯果真是这世界上最恐怖的力量呀。
就像,习惯了这么一个小丫头天天跟着自己屁股后面跑,让自己陪她干坏事…。呵呵,有时候真想撬开这小丫头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怎么会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思想呀。可是不得不说,小妹总是给他很多很多的惊艳。
不知道小妹长大了会是怎样一个女子?不会还是像现在这样跟个小泥鳅似的吧。
仿佛又看到了小妹一脸悲愤地看着他,然后又一脸讨好地问他是不是有做什么美容或者有什么特殊的保养呀,还是师傅给了什么灵药才让他皮肤那么好的呀。然后又像个色狼一样的对他左摸摸,右捏捏,一点男女授受不亲的自觉都没有…
想着想着不禁笑出了声,他赶紧噤声,见小妹依旧安睡才放下心来。“小妹,我要走了,等我回来…”说完,深情地凝视了那无害的睡容一眼,像是做什么艰难决定一般,终是鼓足勇气,轻轻地在小妹脸上啄了一下,然后脸一阵涨红,像是见鬼一样飞快地逃离小妹的房间。
小妹依旧在睡,似做了什么好梦,嘴角眉梢都是淡淡的笑意。
小竹林里。
“和小妹道别了?”袁鹤背对小臣,淡淡说道,声音里听不出悲喜。
“恩,师父,徒儿此去少则三五年,多则…。不管怎样,请师父好好保重身体,还有,还有请师父照顾好小妹。”小臣跪在袁鹤身后,望着袁鹤的身影,突然觉得自己的师父苍老了许多。
良久,袁鹤淡淡地说“去吧,战场毕竟不是小孩子过家家,虽是让你出去历练,还是要小心照顾得自己安全。”
“谢师父担忧,不孝徒就此拜别。”
“去吧”
小臣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死死咬着牙,将眼中的泪强逼回去,“师父保重。”他又是一个抱拳,转身离开。
袁鹤看着月,一直没有回头,听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小,竟是蹲下,抽泣起来。
晚风吹过,竹叶哗哗作响,竟似与袁鹤一同嘤泣般。
空中,弥漫着化不开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