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里，突然雷声滚滚，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几乎要将这黑夜变成白昼。天上的雨滴就好像是冰雹一般，哗啦啦地就打了下来，就好像是天破了个大洞，掉出水来。
我看着这天上的雨水，啧啧，看样子，还真要下不少时间。
真好，下的雨水越多，来这国色天香楼的人就越少，娘也能够少做点事情，能好好休息会了。
国色天香楼，便是咱们这徐州城里最大的青楼，窑子。
而娘亲，则是这里打杂的，没事帮着姑娘们洗洗衣服，收收碗筷什么的。娘的工钱很少很少，唯一好处便是这里的老鸨秦妈妈允许我们在这楼里住，楼里吃。
所谓的住，不过就是住在柴房里，有着两床棉絮，至于吃，也就是每日里吃吃客人吃剩下的剩菜剩饭。
虽然吃住简陋，可是娘却始终觉得很满足。
我也不知道娘是什么开始住在这国色天香楼的，我只知道，打我一出生，我就住在这里，每日里看着这些青楼女子为了客人们斗来斗去，倒也是不亦乐乎。
只是娘总是不让我走入大厅，说着什么我不可以学坏之类的话。我便乖乖地听着娘的话，只呆在厨房或者柴房，看着娘亲干活儿。
而这一切，都在我八岁这年全然改变，我的人生轨道，走向另外一个方向。
这一夜，便是如此的雷雨交接，我在等着娘回来陪我睡觉时，却看见几名黑衣男子和娘一块走来，那些黑衣男子手中拿着刀剑，显然不是什么善类。
可娘的脸上，却带着久违的笑意。
娘走到我跟前，俯下身子，拉住我的手，“曦儿，我们回家。”
家？国色天香楼，不就我的家么？
我看着娘，有些不懂娘的话。
“曦儿，这不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家，在叡王府。”
娘继续看着我，认真地说道。
王府？我依旧不懂。虽然时常从那些所谓的公子哥口中听到什么尚书，什么统领之类的话，却不知这王爷又是什么意思。
但看看娘身旁的秦妈妈眼中的大喜之色，我料想，那必定是极大的官。
既然娘要走，不论是哪，我都得和娘在一起。
有娘的地方，就是家。可是，我和娘走了，师傅怎么办呢？
师傅是前年来到国色天香楼的，为的是教会这楼里姑娘学琴。师傅的琴艺极高，每次听着听着，我都不由得入了神。
师傅长的很好看，比这楼里最漂亮的姑娘都要好看，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师傅目不能视，据说是小时候被焰火灼伤了眼。
听说这事儿以后，我便再也不放焰火了，因为我担心，会勾起师傅痛苦的回忆。
师傅懂的东西很多，可师傅却时常说着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最可怕就是人心。
我不理解这句话，我总觉得人心有什么可怕的？就好比猪心一样，被莲子炖了不还能吃吗？一切都是死物，师傅肯定是想太多了。
如今我要去叡王府了，师傅一个人在国色天香楼，没有了我，谁给师傅指路呢？师傅会不会摔倒呢？
这边才刚想着，便见着一身白衣的师傅站在屋檐下，他瘦削的身形在这风雨中，显得尤为的单薄。
我穿着缝着两块补丁的布鞋飞快地朝着师傅跑去，我可千万不能让师傅淋了雨，不然的话，师傅可又会大病一场，到时候那些苦的要死的药汁，怕是要将我这好看的师傅折磨的半死。
我坚决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
所以，与其让师傅淋雨，倒不如让我淋了吧！
好不容易跑到师傅身边，喜滋滋地抬头看着好看的师傅。
师傅真是好看呐，只是这脸色稍稍有点苍白，好看的鼻子，好看的眼睛，好看的嘴巴，好看的脸蛋，总之通通都好看极了。
可惜，就是看不见东西，我在心中在一次为着师傅的双眼叹息。
不过师傅能够在我离开的时候过来，真真是个让人开心的事儿。
我拉紧了师傅的大手，冰凉冰凉的，就好像是冬天来了一样。这明明是三伏天，师傅却冷成这样。
我使劲搓着师傅的手，“师傅师傅，我要回家了呢，以后再也见不着师傅了，怎么办呢？”
师傅低下身子，左手摸着我额前的刘海，“放心吧，我会记得你这个小徒弟的。曦儿，总有一天，师傅会和你再见面的。”
师傅果真是将我当幼童一般骗着，他都不知道我的家在哪，怎么去找我呢？还有，师傅都看不见路，怎么见我呢？
我气得松开师傅的手，将脏兮兮的手在师傅雪白的衣服上留下几个黑色的手掌印，然后得意地笑了起来：“师傅可别骗曦儿哦，曦儿已经在师傅的衣服上留下记号了，这师傅和曦儿的约定。”
师傅含笑着点点头，“好，曦儿说的是。”
没多会，那些黑衣人也帮着娘撑伞，扶着娘来到了我跟前。娘拉住我的手，“曦儿，该走了，你爹在叡王府等很久了。”
爹？我嗤之以鼻，爹在我心目中，可比不过我师傅了。
想着等会会见着爹，我倒是没有任何的欣喜。都放任我八年不管了，还害得娘在青楼苦了八年，我实在是对他没什么感情。
可是师傅就不一样了，师傅总是教会我很多东西，比如说，点别人身体的哪个部分，会让那个人大笑不止，点别人身体的哪个部分，会让人一直哭，怎么都停不下来。
想想都觉得那些有趣极了。上次有个人想欺负娘亲，我照着师傅的说法，点了那个人的啥啥笑穴，而后那个人真的笑个不停。
接着，我又按着师傅的说法，点了那个人的啥啥哭穴，那个人果真哭个不停。
从那日起，我便是更加地崇拜师傅了。不，用师傅的说法，我应该是膜拜他才是。
“好吧，娘亲，咱们去王府吧。”
语气中，满是不舍。
娘亲抱着我，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我冲着师傅挥挥手：“师傅，等着我，总有一天，我会回来娶你的。”
因为国色天香楼的姐姐们都说，只有一个人娶了一个人，这样，才能永远地在一起。所以，我一定要娶了师傅才行。
这样，我们就以后都不会分开了。
师傅脸上的笑容，被我这么一说，立刻变得僵硬。而后，脸上绽放出更大的笑容，简直比花儿还美。
“好，徒弟，我等着。”
听着师傅答应了，我用力地点点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可不能当了小人才是。
所以，我一定会遵守我对师傅的承诺的。
可是，我却忘记了，周遭看向我的怪异眼神。
好不容易回到了叡王府，门外的两个大石狮在这恐怖的雨夜里，显得尤其地恐怖。
尤其是门匾上“叡王府”三个大字，在闪电的照耀下，让我觉得恐怖。
我的身子不由得有些瑟缩，在娘亲的怀抱中，走进了这叡王府。
可偏偏，这里，却成为了我许久不想记起的一个地方。
走进了王府，来到了大厅，却看见一名中年男子坐在高坐上，而他的右侧，则是一名穿着华丽的女子。
而他们的下面，则是几名姿态各异的女子。
虽然老是老了点，可是比起国色天香楼的姐姐们，却毫不逊色。
娘将我放了下来，并且拉着我，跪了下来。
“妾身见过王爷、王妃。”
娘已经做了八年的粗重活了，所以掌心手指，都是很粗糙的。她拉着我的手，有些恪手，可是，我却觉得，很温暖。
这是娘为了我而付出的牺牲，所以，我日后一定要让娘过好日子。
看着这王府里的富贵摆设，我决定了，即便是再也不喜欢这样，为了娘，我也要好好在这里住下去。
至少这里，衣食无忧，娘亲不用为了吃饭，而去辛苦劳作。
我学着娘的话：“妾身见过王爷、王妃。”
这话音刚落，众人便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他们笑啥，难道，不该是这么说么？
我赶忙拉了拉娘亲的衣袖，“娘，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啊？”
娘的脸涨的通红，似乎因为我的失态。
“你该说，见过王爷、王妃，不能说是妾身。”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说错了。
堂下有女子笑得快喘不过气来，看向堂上的王爷道：“王爷，您说这小丫头是不是个傻子呀？怎生好好的，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说我是傻子？我看了一眼那女子，浓妆艳抹的脸上，比起国色天香楼的姐姐们都要浓上几分，浓得，我都看不清楚她本来长什么样。
“姐姐，你真漂亮。”
我看着她，甜甜一笑，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恨不得能够点她的笑穴，再点她的哭穴。
可是为了娘，我得忍着。
“哟，看不出，这小傻子还挺会说话的呢！王爷，想不到，这么低贱的女子，出身青楼，竟还能养出这么个会说话的傻子，真看不出呢。”
她继续捂着嘴，笑着说道。
即便是我再不懂，我也知道，她此刻骂的是我和娘。
正所谓，孰可忍孰不可忍！她千不该，万不该，辱骂我的娘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