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有一会了，见你睡得香，就没叫醒你。”
未染点头，踱步坐于铜镜前，摆弄长发。
墨染走至她身后，道：“我帮你吧。”
掬起她一头青丝，柔软的青丝在他手中如绢花，缠缠绕绕，婉转轻梳，不多一会就绾成了一个云髻。
未染静静坐在铜镜前，终于明白为何古人将绾发画眉，对镜梳妆誉为佳话，这一刻静静而坐，从镜中看着身后人做着本不应该是那双手做的动作，任谁都会变得温柔似水。
听萧本是要来伺候未染梳洗，看到镜前这一幕，有种说不出的静逸美好，突然想起一个词——举案齐眉。舍不得破坏这样美好的画面，站在门外并不出声。
“大哥，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很美。”未染突然道。
墨染手一颤，插入发间的玉簪险些滑落。
“大哥有帮别人绾过发吗？”
墨染将一头云髻固定住，轻轻插上玉步摇，做完一切，他才深深看了镜中人一眼，道：“没有，我从未给别人绾过发。”
未染起身，看着镜中的自己：“大哥绾的真好。”
“公子，小姐，奴婢来伺候小姐梳洗。”听萧见两人已做好一切，站在门外禀告道。
“进来吧。”墨染吩咐了一句，对未染说：“你快收拾收拾，今天是大年初一，一会和我一起去给父亲请安。”
未染点头，任由听萧摆布。
两人走出小院，下了一夜的雪，如今已经是满地纯白了。未染突然想起母亲在世时曾提起过，自己的名字是大哥取的，问道：“大哥给我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出淤泥而不染’吗？”
墨染道：“当时也没想那么多，你出生那日，也像今天一样，漫天都只是这一抹颜色，就想起一个词，纤尘未染。”
“大哥那时候不是只有三岁吗？”
墨染点头，未染不由一阵恍惚，自己三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在母亲怀里撒娇？在桃树下荡秋千？满山坡乱跑？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走到正堂。慕珩端坐于上座，看着他们走进。
未染头一次规规矩矩给慕珩行礼，相比未染的安静，未央更像是慕珩的女儿，满屋全是她的欢声笑语。
早饭快要结束，慕珩突然对未染道：“今天是初一，过一会你去圣德寺上柱香，正好，去看看你娘。”
未染点头答应，但眼角却不见有多恭敬。
圣德寺是皇家寺庙，今日必定会有许多王公贵族到那里上香。思至此，杜月茹道：“相爷，不如让未央也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不等慕珩答话，未染道：“不用了，让大哥陪我去就行了。”
慕珩道：“今日就算了，若是未央想去，就再等几日吧。”
杜月茹不死心，正欲开口，未央抢先一步，道：“正好昨晚守岁睡得有些晚，今日我就不去了。”
听到这话，杜月茹一脸不可置信，未染想了一会，不觉莞尔，昨晚容湛和雪鸢闹矛盾，今日肯定没心思去圣德寺，所以未央也就不去了。
未染和墨染走出相府，未染看到满地的白雪，没滋味一晒：“不能坐马车，也不能骑马，难道我们要走着去？”
墨染轻笑：“我带你飞着去。”
语落，不等未染说话，足尖轻点，带着未染飞身而起。身轻如燕地掠过一个个屋顶。
未染不是不知道大哥轻功极好，但亲身经历，还是让她大吃一惊。增加一个人的重量，还能如此平稳的飞檐走壁。
未染被墨染护在披风下面，只听到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自己却丝毫不觉得冷。闭上双眼，把自己整个交给他，任由他带自己在天地间自由飞翔。
不过多时，未染只觉一切都静止了，缓缓睁开双眼，看到墨染正含笑看着自己。四下一看，原来已经到香山了。可这又不是圣德大殿，问道：“这里是？”
墨染放开她，道：“这是圣德寺的后院，你还没来过吧。”
未染道：“为什么不去大殿？”
“你我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何必要去求神拜佛。想要什么就自己争取。那些‘命由天定’的话简直是无稽之谈。”
未染点头：“我从不相信所谓的天命，我命由我不由天。”
“好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慕小姐果然超凡脱俗，看来传言不虚啊。”一个苍老声音忽然响起。
未染猛然抬头，没看到人，等了半晌，依旧没有人向这边走来，她看向墨染。
墨染扬声道：“可是无忘大师？”
“慕公子别来无恙，老衲已恭候公子多时了。”苍老的声音再度传来。
墨染看着正前方一座楼阁。举步走去，未染也跟在后面。
两人走进，果见一鹤发童颜的老头，身穿袈裟，没有一点烟火之气，盘腿坐于一桌棋盘前。
墨染在他对面坐下：“大师，好久不见。”
无忘笑说：“慕公子可愿陪老衲下完这局棋？”
墨染点头；“大师请。”
无忘也不客气。先执黑子落子。
二人不再说话，只听到连续的落子声。
“慕公子昨日可有夜观星象？”
“看又如何，不看又如何。”
“紫微星变，中兴乱，乃大煞之兆。”
墨染云淡风轻一笑：“大师可知我看到了什么？启明星正，天下兴，乃大吉之兆。”
无忘落下一子，忽然大笑。
未染听不懂两人的哑谜，自顾自把玩桌上的琉璃盏。
不知过了多久，无忘双手合十：“慕公子棋艺精湛，老衲甘拜下风。”
“大师承让了。”不悲不喜，不卑不亢，平静淡然。
无忘看着一旁事不关己的未染，道：“这位小姐似乎一生命犯桃花。”
听到这话，未染险些把琉璃盏打碎，不解望向无忘。
墨染挑眉：“还请大师明言。”
“慕小姐一生异性缘较多，情感纠结，可谓剪不断理还乱，终其一生，为情所困。”
未染道：“大师未免有些危言耸听吧。”
无忘也不计较，笑道：“慕小姐心比天高，但有时三分天意可扭转乾坤。”
未染道：“我不过是尘世中普通人罢了，得过且过，何必把事事都看透，那样岂不是很累？”
无忘笑道：“慕小姐是聪明人，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墨染道：“大师可是要离开？”
“实不相瞒，老衲今日特意在此等候慕公子，下完一年前残留的这局棋，如今心愿已了，老衲要去东海会友了。”
“那墨染就不强留了。”
无忘道：“慕公子，我们后会有期。”说完，就消失于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