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对方视线相交织的那一刹那，红胭选择闭上了眼睛。
“颜儿，颜儿你醒了吗？不要吓娘啊！”柔软的哭声带着重重的鼻音从耳边清晰传来，惹得红胭眉头皱了皱。
感到身体被轻轻推动，几滴滚烫的眼泪溅落面颊，红胭再次睁开眼，看着那个自称为“娘”的女人。
这个女人很美，即使如此憔悴消瘦，她还是美得如花一般令人心生怜惜。可再美再让人怜惜，她身上那套古装都足已让红胭郁闷到想吐血。竟然又没死，竟然又跑回了这个时代……
红胭看了她很久很久，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去默默为她擦掉了面上的泪。这，已是她所能给予这个女人最大的安慰了。
接下来的日子，红胭对这个女人总是冷冷淡淡的。她从不叫她娘，却也保持着最后的慈悲没有剥夺这个女人活下去的信念。
说实在的，她穿越到的家庭并不殷实。
家中丈夫死了，美人寡妇娘拉扯唯一的女儿长大。住着半垮的土屋，养着几只瘦巴巴的小猪，几只下蛋的母鸡被宰了给她补营养。
即使如此，美人娘也是对她呵护备至，脸上总是露出笑眯眯慈祥的神色，即使自己已瘦得几乎皮包骨头。她会拿着家中最后一个鸡蛋哄骗红胭开口叫她娘，红胭自然不会说。最后，她摸摸红胭的头，将鸡蛋塞进她的手里，温柔道：“雪颜，我是娘。”
她会抱着红胭看星星，讲逝去人们的故事，让每天重复做着死去那天恶梦的红胭精神放松些。她从来不逼问红胭说什么，只是很温柔很温柔的抱着她。
红胭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女人。每当夜深人静时，她借着淡淡的月光打量身边人时，都会发现她日趋更加消瘦。
母爱什么的，红胭不懂。
她无所谓那个女人做的一切，因为她知道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自己。
这母爱，不是属于自己“红胭”，而是属于她的女儿“林雪颜”的。她没那么可耻，自作多情这种事，死过一次的她不敢再做。
可那一天，当她从路边捡到双目呆滞，鬓发凌乱，下身满是血迹的那个女人时，她却又是那么真实的感受到了那种心痛的滋味。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红胭却不觉意外。在宫中，她对这种事早已习以为常。
只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么难受。
也许是因为在那一瞬间，她想到了女人每夜温暖的怀抱，也许是因为想到了女人温柔坚强的疲惫笑颜，也许是因为想到了女人那盛满了她读不懂母爱的眸……
她本应该装作没看见转身离开，脚却怎么也迈不开。她终于明白，自己是溺进去了。即使，心里清楚也明白那母爱并非是给予自己的。
将那些已经变成碎片的衣服拿去烧了，领着失神的女人带到她秘密发现的溪边洗躁，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她遮住重点部位，从小路回了家。她觉得，自己应该保护这个女人。这种心情于她来说，是第一次。
那一天，那个一直很坚强的女人她，也是第一次，当着她的面失声痛哭，泪流满面。
血胭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擦掉她眼角的泪。将她领到床上，盖上被子，让她睡觉。
那天夜里，红胭杀了三个畜牲。
第二天早上回家时，血胭发现床上的女人发高烧了。双颊病态的红，唇被咬得血淋淋，汗湿了整张被单烧也不见退。
杀人不眨眼的血胭犯了难，杀人有很多方法，可是治病只有一种方法——看病。
她们没钱，一文也没有。
十岁的红胭没有能力短期内赚那么多药钱，于是她徒步走了二十公里，步行一日进了镇中，找到了那张纸。听村里人说这张纸挂到今日便截止了，还好赶上了。
这是一张雪白的纸，白的连一滴墨点也没有。
这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过是一纸还未写的卖契，拿了便有二十两银子。
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十日的血胭却知道，这是大概是条死路，拿了便再也回不来了。没有大户人家会从远在边境的荒山穷僻里秘密招人，也没有大户人家会隐瞒自己的姓氏行踪诡秘。
可这一切都无所谓，她只要那二十两银子。
其中三两拿来救命了，二两补身子，这个医疗费用不乱涨价是红胭唯一件值得欣慰的事。
其中花得最HAPPY的五两银子，作了嫁妆。虽然不太民主，也有专政暴政嫌疑，不过将那个美女娘嫁给那个老实本分又善良的大个子，她还是乐得其见的。
至于最后的十两银子，她就不客气吞了。
虽说不是自己的身体，但毕竟也卖了自己的灵魂，拿一半，救那女人一命，认认真真告诉了那女人自己不是“林雪颜”这重要消息让她长痛不如短痛活下去，所有的事情拉拉扯扯，就算是平了吧。
感情这东西，有时候是算不清的。
三天后，她已经被运到了很远的地方去了。
几经转手，一堆哭哭啼啼的女孩总算落了地。不过，眼被布蒙着的就是了。
一共三十个女孩，其间走的过程走就消失了二十多个。虽看不见，红胭大概也知道大多是死了。
等到周围一切都安静下来时，血胭明显得感到一道灼热的视线。随即布被温柔拉了下来，她眨了眨眼睛，定睛看清了眼前的人。
那是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孩子，大概只有十五岁。陶瓷般的肌肤，乌黑的星眸，唇红齿白，眉眼如画，一身白衣胜雪，站在那盛开的梅树下，真是好看极了。
唯一的遗憾，便是那眼眸实在太冷。看她的眼神，宛如在看一具尸体。
不过，也差不多了吧。她低下头看看一地的碎尸，满院的白雪都被染成了血色。乍一看去，仿如满地艳花落红。
美少年的身后，跪着三个一身漆黑手中拿着血剑的男子。大概，便是他们杀的。
红胭眨了眨眼睛，礼貌性问道：“是想听尖叫吗？”
美少年看了她一眼，清润的声音淡淡道：“敢叫的话，立马就杀了你。”
红胭明白了，于是垂了眸，静静呆着不说话。
美少年转过身，从一人手中取了一把血剑，放进红胭手中，轻道：“杀了她。”
红胭抬起头，看向那缩在血雪中吓得尿裤子的女孩，连“为什么”都懒得问了。叹了口气，直接道：“我知道你怀里藏着剑，别抖了，快点打吧。”
果然，那原本瑟缩在一起的女孩猛一抬头，羞愤毒怨的看向血胭，手里一把尖锐小刀闪着凌厉的刀芒，刀锋上滴下几滴鲜血。
哦，她猜错了，原来不仅仅是那三个人动了刀，还漏了这只小老鼠。
那面容清秀的女孩站起身，突然险恶笑了，道：“公子，她偷看，没有打的必要了。”
那美少年看了红胭一眼，目光平静没有起伏，问道：“你看了吗？”
红胭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下，贼喊捉贼什么的，果然狗血十足。她老实摇了摇头，道：“本来想看的，可是后来怕被人发现，就没看。”
“你说谎！没看你如何得知我怀中藏刀，你分明就是看了。”那女孩眯了眯眼，咄咄逼人问道。
红胭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一脸真诚道：“我没说谎。只是觉得你人品不好，多了个心眼防着你而已。”转过头，笑道：“公子，至于是谁偷看，我想您比我清楚吧。”
美少年淡淡看着血胭，道：“你不杀吗？”
红胭伏下身，捂住胸口处，一脸平静道：“呵呵，公子虽长得美丽，心眼却不好呢。明知道她要死了，还故意这么问。当然……”红胭努力维持着平稳的呼吸，可胸口的闷痛还是越来越强，压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我也一样。下车时给我们吃的药，现下已差不多发作了。”
美少年看着呼吸渐渐粗重，面色苍白的红胭，冷冷问道：“你知道是来送死的，为何还卖了自己？”
听到“送死”二字，那面容清秀的女孩猛然变了色。
“哦，因为我要救人。”血胭胸口闷痛越发加剧，咬白了唇答。
少年垂着眸，长长的睫毛宛如蝴蝶的翼，他看着红胭漠然道：“你不是那种人。”
红胭听到这话，淡淡笑了，一丝艳红的鲜血从嘴角边溅落，变成一朵妖冶灿烂的夏花，绽放在纯洁雪白的冬雪上。她笑道：“即使我不是好人，我也想救她。”
况且，她对这个世界并非那般留念。这个世界的所有，就像一个梦。而她，很久以前就死了。于她而言，死并非是那么可怕的事。
“去死吧！”身后，传来粗喘声。那个面容清秀的女孩举着刀，刺向美少年。
于她来说，正值青春貌美时，突如其来的死亡总是让人难以接受，她的精神到了边缘，即使死，她也要拖这幕后主使下水。
红胭强打起精神，抱住美少年以身体掩护他。
后背，剑已入骨。
呵，这辈子她活得不赖，没做什么坏事，倒是救了两个人，是不是很圣母玛利亚？她在黑与白的天地间朦胧游荡，有些无聊的想着，眼前渐渐变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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