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的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天会如此的精妆打扮,眼角不妖而媚,可是如今她却天天让自己在胭脂水粉的香气内沉沦。
外面已经隐约传来丝竹之声,她起身在白底莲花瓷盆内洗去指尖沾染的那抹淡红,坐到窗前的藤椅上,透过半开的窗子可以看到前院的红色纱灯,和那飞扬的火红轻纱。
伊人楼那是紫醉金迷的销魂处。
而她便是伊人楼的头牌美人默言,江南诗画一绝的名妓。
珠帘碰撞,一室的清脆,她悠然的回首,心中以是一片的平静,是否相识对于她早已经不再重要。
梳着双环辫子的丫鬟领着一个一身淡青色的儒生打扮的青年进来。
青年对这她微笑:“默言小姐,多日未见,小姐依然明艳。”
默言只是淡笑回到:“子轩公子,安否?”
她起身来到桌边坐下,宽大的袖子在空中轻轻划过一个风流的弧线,请安子轩坐下。
丫鬟退开身子站在门的一侧拉开了珠帘,后面几个丫鬟端着瓜果茶水走了进来,描金牡丹高脚盘子被摆放在桌子上,丫鬟对这两人一副身,轻巧的退出了内屋子,之留了一人在门外待命。
默言亲自为他斟上茶水,纤细的手指冰肌玉骨,诱人而超然,全江南的公子哥都知道伊人楼的默言不是可以轻易轻薄之人,虽是娼妓之身,全身的妩媚,却总是自然的透露出那骨子的高雅,而且千两白银才能一枕美人身侧,却没人会粗俗唐突于她。
安子轩看她静静的坐在自己身侧却未取用茶水关心的问道:“默言小姐怎不饮茶?”
众人皆知默言喜茶,她所使用的茶都是来自各地的爱慕者送上的名贵茶叶。
默言抿唇淡淡一笑,微微侧了脑袋,如同带着丝羞涩,看着一侧,纤细的手指轻轻的拂过垂于身侧的长发,黑墨衬着那白皙说不出的好看动人。
她轻轻的说道:“默言这几日身子微恙,先前刚用了药汤,茶会解药,这几日不便使用了。”
安子轩微红这两颊看着她的动人姿态,温和的安慰:“默言小姐要保重身子,时序更替之时正是易染不洁,前几日购进一些金丝燕,我明日让人送些过来,快入寒冬,冬补正好。”
默言缓慢而轻微点头:“多谢子轩挂念。”
她的目光在轻轻垂下的羽扇之下落在精致的一处,优雅淡然带着一丝羞涩。
三年,她早已经知道要如何应对,更明白这些人希望看到什么。
希翼在一次次中磨去,心痛依然要笑脸迎人,就如同绯姐所说的,入了这一行那就是命,还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能做的就是尽量让自己好过一点。
她的容貌,她的书香之气让她成为伊人楼的头牌,看看楼里其他的姐妹,她知道自己已经非常的好了。
前楼的秋暖上个礼拜去了趟赵府现在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她亦没什么可怨的。
她淡笑面对安子轩,安静的听着他谈起生活上的小事,也听到他说起其父希望他继承家业从商时的无奈,她安静的听着不做评论,看着这个清秀的少年一点点边成将了青年,她明白他需要的只是一杯清茶一个可以聆听的人。
再多的挣扎和不愿,他最终都会听从父亲的话,成为安家下一任当家,这便是安子轩,有着满腹才情和诗意,但是最终还是不会忤逆他的父亲。
那日他没有留宿她的金屡阁,一壶茶到了最后他便告辞离开。
她让丫鬟们收拾好东西后便让人被热水去了。
至于下面的人在外面议论这安子轩于她的事情,她从不在意。
安子轩他的确是满腹的才情,甚至有着美好的想法,一如从前的她,他被她吸引,多了份敬重,以他的说法,怕是爱慕。
只是她早已经过了再去希翼什么的年纪,也不再相信这些了。
郁郁不得志的书生才子同无奈沦落风尘而一身才情的女子,一如那些闲暇小志上面所描绘的,只是她明白到了最终所有的过去都在影响这以后,美好只是一个很美好的词而已。
第二日两大盒的金丝燕便送进了金屡阁,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在见过安子轩,只是听说他很忙,已经开始接手家里的事情,听说安家的长辈正在密集的挑选这未来的主母,听着她们说起这些事情,她只是淡淡一笑,很多人都认为她会从了安子轩,安子轩也定会为他赎身,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从来没有这个希望。
一切都不再重要。
有些人在不停的错过,最终只是以自己为画的主题内的一抹浓色,有些人在不停的错过,却只是更加疼痛却无法断去的纠缠。
一如安子轩至于默言,一如乔砚至于默言。
命运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这是这一刻默言脑中的一句话。
在她微微垂下眼睑,晶莹入玉的指甲片在那纤细的琴弦上面拨弄的时候,她的眼内印这他的身影。
这个以为这辈子应该都不会再见的人。
没有金香玉软,却是更显尊贵华美。
深蓝的绸缎服顺的披在他的身上领口大开露处他半边身子,黑色的绸带松松的系在身上,黑色长发没有任何修饰落在藏青的锦榻之上,细致复杂的榻上一片随意泼墨。
他斜依榻上说不出的慵懒艳丽,是的艳丽,六年前的他俊美,三年前的他稳重带着霸气,现在他一身随意的躺在她的软榻之上,却是说不出的艳丽。
思绪在琴声内飘远,她见他三次却是次次不同,他依然是她,她却早已经不是之前的自己,连名字都已经放弃。
恨他吗?
他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军妓!多么的残忍的一句话就决定了她的一生,可是他却无法恨他。
她的不幸不是来自他,而且通过一些消息知道,他并没有为难自己的父母,父母已经回了老家,生活不知如何,但想来应该不会太过困苦。
也许那时候她心中是有着怨恨的,但是三年的风雨下来,她早已经释然,在这个社会,权贵之人对于下面的人一切的压迫戮杀是那样的理所当然。
对于忤逆到自己,并且对自己造成了那么多问题的她,他仁至义尽。
只是感激也称不上,所有对于没有认出自己的他,她只是淡然的接待了他。
看出他的悠闲和随意,她只是陪在一侧,轻轻的拨弄着琴弦。
只是还是苦笑,原先以为再不会相见的人,还是相见了,虽然他从未识她,只是面对这他,她的心还是有些无法平静啊。如同以为早已经只是过去的过去开始慢慢衔接的感觉,让人是那样的抽痛这却无奈。
琴弦碰乱,那双眼慢慢揭开,看着她没有怒气只是平淡的说道:“姑娘若是心中有事,不必在意乔某。”
她站起身,对这他一副身,无声的走出了珠帘之内的小小方寸之地。
没有矫情没有撒娇,她只是很平淡的说道:“乔爷可是要休息了,可否需要默言换种香。”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乔某并没有要姑娘服侍之意。”
默言并无一丝惊讶平静的回到:“默言明白,只是乔爷若要休息了,默言给乔爷换种安神的香。”
一般像她们的房间点的香是带点催情味道的,虽然她的房间的香没有这个含分,但是是比较清明的香,如果是要休息,那还是不是很合适的。
对于她的平静他终于坐起了身仔细看了看这个女人。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想要爬上他的床的是举不胜数,而这个女人似乎没有一丝的什么希望或者动心。
艳丽的装扮却是一身的平静,她就如同打扮的华丽的玩偶却安静的站在一侧,盛装却不为打动什么。
但是他却开始有了兴趣,被这不同的反应所吸引,开始想知道她的平静之下是什么,她脑中又是如何想的。
原先只是听说伊人楼的金屡阁内一次之能进一人,对于身边围绕的人的烦躁,他随意的抛下重金进了这个相传江南花魁的房间。
寻求的只是一份安宁,自然对于她他为太在意。
歌姬舞女,绝色佳人,他见过不少,并不能勾起他什么兴趣。
只是现在他却真是有了点兴趣了。
他的唇角微微勾起带着丝诱惑:“那我要你伺候呢?”
默言只是慢慢的走到香炉边上,拨弄这里面的香片,很平静的回到:“默言自会听从。”
乔砚躺了回去:“你出去吧。”
如果是其他人,他可能会觉得是欲擒欲纵,但是这个女人似乎真的只是把他当作普通的寻欢客,清明冷静,也许在很多人做起来很难,但是那似乎就是她的本质。
对于这样的人,他不想戏弄,侮辱的只是自己。
他悠闲的躺在横榻之上,看着她的背影不紧不慢的离开,挺直的背,自然的低首,挽起的长发下露处一截纤细的雪白,看似柔顺,他却感觉到了冷漠的坚毅。
记的年少的时候,师傅曾堆自己说过,面前怎么做不是最难的,而是一直如此,而看一个人的姿态,他的背影最是容易看出她的生活。
那这个女人呢,是否就一如她的背影冷漠清明?
朱红的缕空木雕,微红的薄纱覆盖的门慢慢地关上,他慢慢掩下羽睑。
一室暖想一室清冷。
外面传来的隐约声响并没有打扰到他的休息,脑中想着明天是否现在江南安个宅子,把那些人全挡外面,还是另寻他处居住,思绪沉淀。
直到听到外面有吵闹之声传来,才小睡一会的他起了身,随意的开了门出去。
就见默言背对这他站在门口,正好挡住了一个想要进来的男人,边上两个丫鬟站在默言身后,一个丫鬟头发略微凌乱。
他只是淡淡一眼:“何事。”
那男人看到他出来就想过来,看着依然挡在门口的默言,眉头一皱,伸手就想拨开她,却见她不躲不闪的站在那冷冷的看着自己。
男人懊恼的看着她,但是手没停抓上她的手臂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