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玄丌翰,熟悉了好一段时间,这礼也就随随便便的行过就是,他今日一身藏青色袍子,上面的墨竹熠熠生辉,“花舞,再不给辰威索要那约定,明儿可就走了。”
戚辰威坐在下方的,看着我来,精光直瞧着我。
我浅笑嫣然,音如碎瓷,“恐怕戚英雄是走不掉了。”
戚辰威笑着,“为何?”这世间、除了德胜王玄丌翰,就无人能阻挡他。
“那日晚宴之约,戚英雄应我两事,可还算数。”
“当然。”戚辰威想都未想。
“那好,花舞就无礼一次。”我掩嘴奸笑,“听闻您的剑术世间第一,就请收下我这个徒弟,教我射箭马术,剑法功夫,定要毫不吝啬才是。”
“什么?”别说戚辰威,连陆海、鲁戦,都讶异得很,唯有主座上的玄丌翰,始终是表情一致。
“你一个女子,学这些作何?”戚辰威眨着不大的眼睛,就像要把我生生看穿、看透。
“您只管教就是,莫不是不认账。”我假意垂下眸子,一副可怜兮兮,“唉,算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话,也只是骗骗我这种无知的女子,戚英雄又无立下状纸,无对证,花舞能怎么办呢。”
“得得得,别给我来这套。我教、还不行吗。”戚辰威算是对我彻底服了。
一扫刚刚的颓然,我得意的微微弯腰拱拳,“师父在上,徒儿有礼了。”
“别这么客气,好不习惯。”戚辰威还不停的呢喃,“这世道,收徒弟还有被逼的,我戚辰威从不收弟子,今儿竟还收了个鬼灵精。”
“师父,别忘了还有第二件事。”我话一出,戚辰威立刻警惕的瞅着我,就怕我又出什么鬼主意,我轻咳一声,不缓不慢的道来,“在教我功夫的这段时间,师父你可不能离开,直到我学武有成。”
“这、这…”戚辰威一拍脑门,真是掉进了个无底洞。
“好啊,终于有人能镇住你了。”鲁戦的眼睛笑得极弯。
玄丌翰亦是饮入杯中酒,豪笑着,“辰威,今儿本王可未再留你,是你走不得,日后本王只需留下花舞,你亦成我手中猛将。”
“不入朝廷却仍旧被禁锢,没自由了,哎。”戚辰威虽说叹着气,可是唇角还是上扬。
……。
‘新年都未有芳华,二月初惊见草芽,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一首韩愈的‘春雪’,告示着白皑皑的一切,冬季、冷得寒人心。
凄凄岁暮风,翳翳经日雪,每每一到二月,总让我潸然泪下。
一袭火红的紧身骑马装,白色绒毛裹着领口,金丝渡边,脚穿金靴,发髻用银冠挽起,我骑在白马之上,策马奔腾,犹如草原上的豪迈女子,踏着皑皑白雪,身后是那串串马蹄印。
“陆海,看我超过你了。”我扬着手中皮鞭,眉目间尽褪女子娇羞。
“戚辰威这家伙真是好本事,不过半年功夫,竟教得你这般厉害,昨日输你射箭,今儿又输你马术,好在我还有青龙戟。”陆海黝黑的肤色在这白茫茫的一片,显得突兀极了。
我孤傲的挺着胸膛,又朝回跑去,前方那白雪上的汗血宝马,立着我所敬仰的王。
“三爷,我赢了,说好的奖赏可别唬我。”半年的相处,我再不怕他,摊着手掌心就这么讨要起来。
“好,你要何奖赏。”玄丌翰风姿隽爽,一如既往的宠溺。
“今日我要讨一天假。”
玄丌翰的面色微沉,“安阳已然不似半年里的平静,熠国大军即将攻来,若要出安阳,我绝不同意。”
“如今我的身手也是很厉害的,能保护好自己,何况……”忽的,我禁住了嘴。
“何况你不止一次溜出安阳城。”玄丌翰接住了我的话,“前段时间倒还好,现在大军压境,没得商量。”
玄丌翰很少这般语气待我,可我今儿就非出不可,“当真没得商量?”
我咬着红唇,翻身上马,“既然没得商量,那就休怪我硬闯。”
火红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这片白雪上,玄丌翰眯着眼,瞅着我离去的方向,也同我一样,潇洒的翻身上了那赤血宝马。
安阳外的山岭,覆盖了厚重的白雪,我将白马系与山下,徒步踩着软绵的白雪而上。
站在山上,极目四望,周围突兀挺拔的山峰尽收眼底,只见白雾锁着绿嶂,浓雪封住山隘,诸山群峰在浅灰色天空的映衬下,渺渺茫茫,我犹如置身一幅泼墨山水画之中。
袖口中的那袋香囊,装满了晒干的芍药花瓣,那是我在秋季偷跑出安阳城去邻村讨来的芍药,晒成了干花瓣,藏匿在身。
立于山巅,独身一人,也无需假装坚强,滚滚热泪沿着脸颊落地,像绝了堤的洪水,我手拿芍药花瓣,让其随风而飞,“母亲、父亲,今日是你们忌日,花舞不孝,只能在此悼念你们,愿芍药花能替花舞传去对你们的思念之情。”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火红的服饰上,在寒风吹拂下,连唯一有温度眼泪也冰都冻人。我拾起脚边的树枝,犹如银剑似得舞动,柔中带刚,招招致命,卷起了雪花模糊了事物。
“周厉帝,你毁我黎家八十余口,此仇、我不会忘!”怒红着眸子,周身寒气逼人,直至树枝在强大的力量下变成两段,我才平缓了心中的怒气。
我蹲在山岭上,蜷缩着将头埋进膝盖,冷风萧瑟,忽的,温暖充斥我的全身,我跌进了那宽大温柔的怀抱里。
心中狠狠一惊,是他、德胜王!却因着满面泪痕不敢抬头,只静静贪婪的享受这样的幽静。
那日之后,玄丌翰竟一次都未开口问我,回到安阳的我们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我很感激他的细心,那深邃的黑瞳总能看穿我的想法。
旌国肃文帝在位二十六年,二月底。
“启禀王爷,熠国五十万士兵在城外二十里地安营扎寨。”
大堂内的人,听到这个消息都蹙起眉头,五十万,并非五万,周厉帝知道,若要闯入旌国内,就必须突破安阳这个防线。
半年消停的战火,破晓的黎明还未等到那灿烂的日光出现,就又要陷入黑暗的乱世。
玄亓翰虽早料到熠国定会反攻安阳,防线比平日里更加坚固,可此次敌军五十万之多,岂是加强防线就能克制。
我忧心的看着那立在城墙上与军师指着远处不停探讨着军务的玄亓翰,两日了,不眠不休整整两日,仅饮白粥三碗,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了,可他的性子我是明白,不敢多言,只能在粥中磨碎了粗粮,加了肉末,才不至于白粥饿肚。
“启禀王爷,敌军二将各带五万兵马将包围安阳的西、南二门,距离八里外。”
“众将士听令,坚守安阳,无本王命令,谁都不可私自出城,违者、斩!”玄亓翰提高音线,实则是说给一旁的陆海所听,而后他继续道,“陆海、辰威,尔等镇守城门,军师还有花舞,立刻随本王至安阳府邸商议军情。”
漫天飘雪,折断了多少薄脆的树枝。迷雾季节,何时才能消散,阴云遮日,犹如这已然开始的战乱,试问、又何时才能消停。
安阳府邸的书房内,我们三人围绕战场模型而立,玄亓翰手指安阳,“易守难攻,却偏偏仅派十万兵马,即便我军死守不出,亦是强攻,也得不到好处,这目的究竟为何。”
玄亓翰语毕,我们三人皆陷入了沉思,神情凝重,不敢有一丝的松懈。
“定是为了拖延时间。”鲁戦琢磨片刻,这话很是坚决,可随后又摇了摇头,“不对啊,拖延时间又是为何?安阳城乃战乱之地,粮仓定是时时充盈,足够我三十万大军一年有余。”
“难道——”玄亓翰的眼眸暗沉得骇人,“是为前往古纥国借道。”
鲁戦的面色骤然露出惊讶之色,“若古纥国应允联手,就可绕开安阳,从东面打入,如果顺利直闯,怕是不出三个月,帝都危矣。”
玄亓翰手握拳头,狠狠砸在桌上,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忧愁和恼怒,那眼眸、就是嗜杀之眸。
“三爷,如今唯有抢在熠国之前,先与古纥国君主相见,也许还有旋转余地。”我的眼里耀了光芒,“花舞请令,前往古纥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