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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禁忌之花

书名:巫族醉游记 作者:玄木心 本章字数:1018字 更新时间:2020-02-08 22:57
    山寨门口空空旷旷的,除了西南边的一棵大树外,几乎都是裸露的岩石。
    岩石成块成块地堆积着,堆砌成圆形,远远看去,倒像是一个个小山坡,将寨子围在里边。从山脚下看,灌木丛和一些杂树把山寨遮掩地十分隐蔽,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阿忠和村民们随意地坐在岩石堆上,村长则坐在一把自制的藤椅上,阿采抱着几个月大的婴儿站在藤椅的后侧。而醉他们则是在石桌石凳那边坐着。
    自听了阿忠的讲述后,除了刚睡醒的婴孩在咿咿呀呀地叫唤着,所有的人都沉默着。醉低着头看着袖口上绣着的银线,不知在想着什么。游的注意力全放在了醉的身上,对于阿忠他们的遭遇尽管觉得同情,但却不能引起他再多的注意。并非他冷清至此,而是因为他经常往返三界,看多了比这更悲惨的遭遇,因此才觉得熟视无睹。
    而比起游,将醉当作整个世界的沧海,以及万物都不在眼中的冥,更是连怜悯的表情都不曾给与。一个如佛入定,神游太虚;一个若处雪山,周身冰寒。当然,还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总是一脸温和高贵地微笑着的梵天。
    测量不出那笑意的深度,却觉得任何人会在那样的笑容中放下一切,正是在这样带着对碌碌苍生温柔的眼神里,可以看到那最深处的宽容和怜悯。然而那矜贵而温和的笑意,却让人感觉不到温暖,就好像,那样的心太大,太宽广,太虚无,无边无际地让人惶惑,让人不安,让人空落落的,只有茫然。那不是带着真正笑意的眼神,而是万事不萦于怀的眼神啊。
    然而拘泥于世的灵魂啊,谁能真正看出那不达眼底的笑意和温暖呢。
    有人说天使有两个灵魂,一个属于上帝,一个属于他自己。那个包容而超越的灵魂,他奉献给了上帝和苍生,而另一个柔软真诚的灵魂,却装的全是一个清雅的身影,满满的,没有留下一个角落。
    此时无云的天空恰如那微微含笑的苍眸,一碧万顷,尽是天光,挟带着轻轻柔柔的暖风,让人萌生一丝暖人的醉意。然而没人能知道,那是因为他回想起了当初在天界与那身影相处时的情景。
    安宁地,轻松惬意的。星辰宇宙、草木虫鱼、美酒香茗、魔法巫术,都是他们交谈的内容,哪怕天荒地老,他也不会觉得时间太过漫长。
    他心中装着苍生,装着满满的和她的回忆,所以,这锁云山的一切对他来说,太过于渺小,自然,能给与的情感波动也是几乎没有的。
    也许真正为这些锁云山村民感到悲伤和同情的,只有千岁和千秋了。他们境遇相似,都对命运的不可抗拒感到无力和无奈,所以才有了这悲伤的共鸣吧。
    ……
    ……
    日已西斜,山风变得有些冷凉,虫鸣声由远渐近地传来。一直在你一言我一语的村民们才惊觉已是日暮时分。
    薄雾笼上树梢,倦鸟归飞旧巢。山中的夕阳有种说不出的韵味,透着淡淡的宁静和平和。
    而黄昏总是能让人冷静的,就像现在已经平复了心情的阿忠他们。在讲述过后,心中的悲愤渐渐淡了下去,直到发现他们居然一直在对远道而来的客人倾诉着、宣泄着他们的悲痛和愤懑,惭愧的神色渐渐浮现在那一张张淳朴的脸上。
    对于醉他们这几个天人一般的贵客,他们是真心的欢迎和喜爱。人都向往美好的事物,他们也不例外。但不仅仅是因为醉他们出色的外表让他们衍生出崇敬之情,更是因为醉他们在面对他们的困窘时,所表现出来的坦然的态度和生而平等的尊重。
    的确,像他们这样的人,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和怜悯,他们更需要的是理解、支持和尊重,也许这便是他们在窘境之下,仅剩的唯一的尊严了。不谄媚,不趋炎附势,在逆境中勇敢地活下去,他们向生活向命运低头,却绝不向权贵低头。
    也许别人会说他们太傻,太古板,但这才是锁云山的村民,不是么。
    而此时,就在大家为不能让客人吃上一顿像样的晚饭,而困窘伤神的时候,山寨门口出现了两道小小的身影——
    瘦弱的身形背对着夕阳,看不见两张稚嫩的脸庞,但那掩映在黄昏里的身影,隐隐地,昭示着人生最初的沧桑。
    醉知道那是一开始躲在屋子后面,偷偷地望着他们的两个孩子。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在所有人没有注意的情况下偷偷跑了出去。她猜他们就是锦忠义的另外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小男孩拉着小小女孩的手,小女孩亦步亦趋地跟着男孩。两人看起来都十分瘦小,都穿着粗劣但利落的短衫。男孩比女孩高了一个头,想必是哥哥了,而小小女孩扎着两条麻花辫,信赖地任男孩拉着她。
    小小女孩进了寨门,第一眼便看见了白衣胜雪的醉,于是开心地拉着哥哥的手摇摇晃晃地向醉跑来,过于大的粗布鞋在地上发出噌噌的声响,一下一下都像是蹭在人们的心口上。
    醉颔首,淡淡看了一眼抓在她袖子上,那骨节分明的小手,又看了看仰着头的小小女孩。凹陷的两颊将那双乌褐褐的眼睛衬托得异常的大,异常的明亮。那里面干干净净地映着蓝天,映着清风,映着醉清清淡淡的表情。
    一瞬间,醉想起了当初她第一次培植出的那种花。淡淡的黄褐色,好像枯败了一般,永远只是呈花骨朵的形状,从来不曾绽放过。然而就是那样不起眼的小花,在许多魔药制作过程中起了关键的作用。
    而她,把那种花叫做,锁骨花。醉突然觉得,那样的花,应该生长在锁云山。锁云锁云,锁了随风逐流的云,锁了花骨朵样的花……
    醉深深地望着那双褐色的眸子,从中她看见了一个干净的灵魂。
    “名字。”
    “姐姐是问我的名字吗?”并不是小女孩该有的脆亮的声音,而是嘶哑的犹如砂纸在琉璃上磨砺的声音,一下一下磨得心泛起淡淡的疼痛和怜惜。
    “我叫锦玉静,姐姐可以叫我小静。”女孩歪着头,天真的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醉,看得人的心莫名地柔软。阳光一般耀眼的笑容,深深的梨窝像是绽放的锁骨花。
    “姐姐,这个送给你。”女孩从用劣质布料缝制的小布袋里拿出一朵花,将细瘦的手臂举得高高地,一如他母亲递水时那虔诚的模样,“是我和哥哥刚才去摘的。”
    献宝的模样,乖巧而羞涩,大而干净的眼睛里分分明明地写着期待。她本以为能得到漂亮得像仙女一样的姐姐的笑容,却没想等到的却是阿娘的厉喝——
    “小静!你怎么去摘那种东西!”阿采像是受了大惊般,冲到小静的面前一把将那朵花打落在地上,惊惧而怪责地看着她,“说过那么多次不要去碰那种东西,你为什么总是不听?!”
    “可是……”干净的眼睛愣愣地看着生气的阿娘,小静转过头看向自己的阿爹和爷爷,却同样迎来了他们责备的眼神。薄薄的水雾蒙上眼睛,像是烟雾轻笼的晨湖,带着黎明淡淡的哀伤……沙哑的嗓音越发低沉,却不是因为委屈,而是为了不能得到大家的笑容而心伤,“对不起……”
    “请您恕罪,小静她……”阿采急急地向醉道歉,声音里有了一丝哽咽,“这孩子不懂事……”
    “这花怎么了?”醉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然后不以为意地蹲下身子,在阿采和村民们惊惧的目光中,捡起了地上的花。
    黑色的花,禁忌的花,还带着刚从山坡上采摘下来的晶莹的露水,嗅一嗅,鲜润透腹,盈盈润润的柔软细腻。
    “小姐,请快把那花扔掉,那是诅咒之花……”老村长在阿忠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劝阻和后怕,“那是阿卡斯山神的诅咒……是那年山洪暴发后长出来的花,是诅咒之花啊……”
    “诅咒之花?”醉捻着细细的花茎左右翻看,片刻后才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黑百合?”
    肯定而欣喜的语气让一旁的游知道,她一定是知道了这花的来历和用途了。因此他也不着急发表自己的意见。
    诅咒?这可是巫师的专长啊。醉心中轻笑。这才是真正的惊喜么?
    的确,这黑百合,哪怕是在沧月岛那般良好的气候也不可能生长的出,却在这里让她碰上了这百年难遇的奇花,怎能不让她感到惊喜。这可是禁忌巫术和黑魔法最好的催化材料啊!
    紫玄的光在黑耀石般的眸中一转而过,很快便隐没于黑暗中。醉将黑百合放进袖中,然后蹲在小静的面前与她对视。
    “可以告诉我这花是从哪里摘的吗?”
    闻言,老村长和阿忠都惊讶地叫出了声,眼中明显地带着不赞同:“小姐!您不能……”
    “无妨。”醉淡淡地拒绝他们的好意,在他们不理解的目光中牵起女孩的手。对于他们纯粹的关怀无法拒绝的醉,难得得开口解释道:“黑百合并不是什么邪毒之花,对我来说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珍品。”
    低头望进那双欣喜而略带疑惑的明眸,醉道:“可否带我去摘花的地方?”
    小静转头看看自己的阿娘和阿爹,在他们有些迟疑的点头下,轻轻答道:“嗯。”眨眨眼睛,又仰头看着醉,“可以和哥哥一起去吗?”
    醉看了一眼她身边一直默默无言的腼腆男孩,颔首答应。然后在他惊喜的目光中用另一只手牵了男孩。
    “我的名字是锦玉麟,姐姐叫我小麟就行。”男孩很聪明,也很有礼貌,是一个温柔而坚定的孩子。一双早慧的眸子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懂事和理解,让人觉得欣慰的同时,也感到怜惜。
    醉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游他们:“哥哥,你们要去吗?”
    “当然,既然是奇花,我也很想见识一下。”游不由分说地站了起来。而沧海他们自然是不会拉下自己的。
    千岁和千秋两人看了看醉与锦玉静和锦玉麟相牵的手,然后很是默契地跟在了醉的后面。而除了他们这些人,那些不放心的村民也跟了过去。于是,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向山坡阴面的那片花丛走去。
    然后,当大家站在山坡上,看着坡面上那生长了大片大片的黑色百合后,村民惧怕了,而醉却震惊了。
    黑压压一片,暗沉沉的色泽像是一个黑色的湖泊,深邃、妖冶。
    也许对这些不知情的村民来说,这些黑百合是禁忌之花海,是不可触碰的异端,然而对原以为只是生长了少数几朵的醉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啊。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向来淡然的醉,露出如此明亮的笑容的,那么一定是众人不知其妙处的奇物了。
    醉头一次情难自禁地走进了花丛中,脚下小心翼翼地不踩到花茎,然后膜拜似地俯身将花托在掌心里。垂下的黑发落在花上,轻轻细细的落响,听在身后之人的耳朵里轰然如瀑。
    山风阵阵地吹,吹起宽宽的云袖,张扬着在花丛上舞动,就像云朵借着怒张的猎风,向四周骄傲而矜贵的漫卷,飘然欲飞……刹那间猎风轻转,一切又归复云淡风轻……
    醉只知道这片花丛触动了她的心,却不知知道,此时站在花丛中的她,亦触动了一大群人的心。
    他们都见过她站在花丛里,并深深地为之吸引。黑之颠峰,白之极至,依旧是白与黑的演绎。
    只是那时她身穿黑袍,站在一大片的白色花海里,像是黎明来临时来不及飞走的夜之精灵。而此时,她身着白衣,独立于遍地而生的黑色花丛中,仿若夜空中那轮千年不灭的清冷之月。
    月,总是发着淡淡的光,却不能不引起人们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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