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蜂拥般地冲进了屋子,挤着,嚷着,拼命地朝一个方向挥着手,完全没了往日里的冷静和理智。向来注重外在形象的肯恩叔叔穿着皱巴巴的白衬衫,斗篷斜披着;霍尔叔叔从来都是梳得一丝不苟的灰色长发居然披散着,还有几丝歪歪扭扭地翘了起来;“面瘫”的克里没想到蹿得最快,一眨眼就到了影幕前,对着她咧开了嘴!!……
猝不及防间,一只大爪快而准地伸向了克里,强悍地将他拎起,并甩到后面。醉的眼里闪过好笑和戏谑,她从来不知道……如此粗鲁的动作也可以做得这么优雅,这么,理所当然……
凌乱的灰色碎发,隐约可见的青灰色胡楂,担忧惆怅而又不掩其惊喜的绿眸,原本最注重审美的贵公子也沦为一脸沧桑的浪者。那扒在影幕上,眼巴巴地看着她的俊颜,醉在确认并鉴定了数次后,才平静地接受了眼前这个人就是她的肯恩叔叔这一事实。
醉扬起手微笑道:“嗨,好久不见了,肯恩叔叔。”
一向从容不羁的绿眸立刻变成水汪汪的茶犬眼睛,配以那副憔悴的尊容和此刻的形象,饶是向来笑点比较低的醉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开来。那黑眸中婉转流泻的琉璃之光,以及那熟悉而令人无不想念的如月微笑,瞬间点亮了那远在天边的绿岛上每一个人心中的色彩,焦躁不安的心也在这一刻渐渐平定了下来。
哄闹的场面因她的一笑而暂停,但也仅仅只是暂停。
事实证明,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可以大意。
就在大家回味着醉的笑容,回过神来的肯恩想给亲亲小醉一个激动的面颊吻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行动迟缓,重达一百三十公斤,以“巫族最可靠的肉盾”为称号而闻名于巫界的女占卜师——丽丽丝,在屋子快爆棚的情况下,义无反顾地捧着她的肚腩冲了进去,以至于惯性使然,在强悍的外力作用下,屋子里的人如多米诺骨牌倒塌的方式,潇潇洒洒,顺顺溜溜地,一一倒下。
当然,除了反应较快的凯斯眼疾手快地一把搂住晴,一个转身闪到了屋子的角落,免去被当成肉垫的结局。
凯斯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笑得憨厚而愧疚的丽丽丝,以及一地哀号恼怒地看着某个罪魁祸首的众人。而当他的视线在扫到某一处时,俊脸“唰”得黑了下来,额头上的十字青筋蹦跳得厉害。
“沧,月,肯,恩——你,找,死,么!——”咬牙切齿的声音透出一股阴冷。在场的人突得打了一个寒颤,愣愣地朝肯恩看去。不看还好,一看……
可以确定肯恩真的是不小心,要不也不会那么不雅地呈大字形扑在了晶石打造的影幕上,虽然是不小心,但是,还是不可原谅的……因为,巧就巧在,他扑倒的同时,还吻住了影幕中的醉,虽然只是嘴角……但是,就是这么一下,注定了他今后悲惨的“劳工压榨”生活……
看着这一幕,屋里的人一瞬间定格,而好不容易反应过来的肯恩像是没有看见自己族长铁青的脸,兀自一个人露出了洋洋得意的表情。
不反省已经不可原谅!居然……居然敢给他们露出那么欠扁的表情!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站在“场外”的醉眨了眨眼睛,微笑地看着她的爹地暴怒地大吼,和肯恩叔叔身后的霍尔叔叔那双燃烧的青眸,以及……众人脸上那不符合巫师这一形象的狰狞的表情。
啊,肯恩叔叔,但愿你能平安度过今晚。
怜悯的语气,然而那神情却是带着难得的幸灾乐祸。醉没什么诚意地为肯恩祈祷,然后无视那更加混乱的场面,自顾自地与她的妈咪在一旁聊天。
她啊,从来不是善良的人。所以,肯恩叔叔,你自求多福吧。
虽然这般“无情”地说着,但她那脸上明丽的笑容和眼底流淌的暖光却是不可名状的。
……
看着刚才影幕消失的半空,醉靠在窗户边扶着额低低地笑开了。轻盈欢快的心情也许连园中的鸟儿也感觉到了,要不,它们何以如此欢愉地低吟浅唱,蹦蹦跳跳,却不舍离开窗边的枝丫。
不远处的梨树下,一头暗紫金拖地长发的男子闭着眼睛,嘴角却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笑。而同棵梨树的上方,一身金边黑衣的男子微微低头,在触及怒放的梨花旁那半敞的窗户,无波的眼眸中一圈一圈的涟漪无声地荡漾开去……
……
闻到一股清冽的香气,一直在梨树下假寐的沧海微微睁开眼睛,逆光处,醉柔和的脸上,那抹如风般清浅的笑容,近在咫尺。
醉弯着腰,俯身看着眼底没有一丝睡意的沧海。
“久等了,沧海。”
沧海站起身,摇了摇头。醉很自然地拿出一条墨绿色的绸带,将沧海的长发拢了拢,然后随意地斜扎在他的左胸口。松散,慵懒,却简单,清爽。
“太长。”醉拨了拨沧海耳侧的发,把他那对异于常人的长耳朵遮盖住,“不过不能剪吧。”醉歪过头,神情平和地看着从树上飞落在她身旁的冥。
寒冽的眸望进那双如月光般平静柔和的眼睛,沧冽的声音像是冰凌落入寒潭:“魔力。”
这是,他在人界的第一次开口。
呵。轻轻托起沧海的暗紫金长发,醉低低一笑:“那么说明沧海的魔力很高了。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
转身看着远处的天空,静默顺秒后,红唇轻启:“你说,巫珠会在南铭么,冥?”疑问的语气,不容置喙的坚定。
“啊。”低应一声,嗓音一如既往的峻冽。
“那么,我们也出发吧。”轻快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沧海和冥无言地看着醉清雅的背影,眼里闪着相同的讯息——
醉的心情,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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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一动不动地趴在窗栏上,一双墨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右前侧那匹深棕色的低级生物。倘若细细观察,定能发现那深沉的眸色下一抹细不可察的懊恼和郁卒。含着一股傲气的眉宇轻轻地皱起。
醉扯了扯底下有些焦躁和恐惧的马匹,安抚似地轻轻拍打着,然后淡淡瞥了一眼沧海,眼底闪过一丝好笑。
沧海看着醉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放在窗框上的手紧了紧,盯着某匹不知死活的马,眉头皱得更紧了。
马车里的千岁看着沧海越抓越紧的手,用疑惑的眼神询问着旁边的千秋。而千秋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千岁靠过去,顺着沧海的视线看向了醉所骑的那匹马。
“怎么了,沧海?”千岁还是一脸的懵懂,那匹马……有问题吗?为什么沧海看它的眼神……嗯……如此诡异……
沧海斜瞥了一眼千岁,然后继续盯着那匹马。
千秋认真地看着沧海的表情,眼睛闪了闪:“沧海哥哥……你,不会骑马吗?”
“哧”得一声,指甲嵌进窗框,沧海毫无反应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龟裂,墨蓝的眼底闪过一道寒光。
前方的某棕色生物莫名地抖了抖。
冥骑马紧随着醉的旁边,听见马车里的对话,无澜的眼睛看了看棕色马匹,眼里透出了然。
“咦?咦——它在怕你唉,沧海哥哥……”千岁看了看沧海,又看了看那匹因沧海的眼神而时不时颤抖的棕马,惊讶地低呼。
千岁支着头看着阿月的背影,认真地思索了起来——
嗯……沧海哥哥是匹马,所以不会骑马也很正常,而沧海哥哥又是阿月的,沧海哥哥变成人,阿月就没有马骑了,所以要重新买匹马,但是沧海哥哥好像很不喜欢那匹马,为什么呢?
唉?那匹马也会变成人吗?不对……阿月说沧海哥哥是幻兽,是最神圣的圣兽。嗯……那沧海哥哥还会变成马吗?到时候阿月要骑哪匹呢……这样很奇怪啊……看过沧海哥哥的人形后……
啊!千岁猛地一拍脑门,他知道沧海哥哥为什么用那么“诡异”的眼神看着那匹马了!
“沧海哥哥,”琥珀色的大大水眸认真地盯着沧海的脸,安慰道,“阿月一定最喜欢你啦,放心放心,那匹马和你根本没法比!”
还未等沧海有反应,千岁又快速开口:“不过——”琥珀眼眸微微眯起,好奇地凑近,“沧海哥哥,它为什么那么怕你啊?”
难道我该告诉你,我是幻兽,所以就相当于百兽之王,它怕我也是理所当然的,啊?!!沧海努力压抑自己的怒气,难保不会一时脑热一掌拍死这个死小孩。还有!什么叫做“那匹马和你根本没法比”!!那种低等生物,他……他怎么能让醉这么将就……
深吸一口气,再吐出一口浊气,看着醉回头给他一个关怀和安抚的眼神,再大的怒气也消弭无踪了。唉……
千岁狡黠地眨了眨眼,小脸上荡起明亮的笑容:“沧海哥哥,你现在是哥哥了啊,哥哥的话,阿月很开心啊,而且,”可爱地歪了歪头,“马的话可以有很多匹,可是沧海哥哥是唯一的啊。”
“再说了,阿月要保护沧海哥哥啊,不然沧海哥哥变身被别人看见了,沧海哥哥就又会受伤了,那样阿月又会很伤心了……”这一句话千岁含在了喉咙里,低低哝哝的,细部可闻,但却不包括所有感官都极灵敏的沧海。
深蓝的眸光在眼底流转,满满地快要溢出。这个人类小鬼……转头看向窗外,她的背影纤细而清雅,却为许多人撑起了宁谧而安然的一片天……
是啊……巫族的人并没有规定一人只能有一只幻兽,然而,能够以亲人的姿态站在她身旁的幻兽,却只有他……
千岁抬起头看着沧海清明而桀傲的深蓝眼眸,再一次扬起灿烂的笑容。
哼,沧海扯了扯嘴角,果然是让他不爽的人类小鬼。